谜样的他(4)
黑压压的一片天，彷佛要坠下来。
谁都没说话，只是静默地立着。
旦曦还在拧良海旭的外套，未承想，他转身脱了给自己套上。大上两号的尺寸，松垮垮地落在她的身板上，晚风窜入不合衬的缝隙中，她打了寒颤，将拉链拉上。
兄妹一来一往的互动，让黎晨帆的目光更是一沉，他轻描淡写地道：「对妹妹可真上心。」
良海旭置若罔闻。
他俩又相对无语好一阵，黎晨帆开始不耐烦了，左手的大拇哥去敲食指关节，在等待，眼前这位“老师”何时才开金口。他自认很沉得住气，也耐得住x子，但今天不同，人躁，看谁都不顺眼，就连他自己他也嫌烦。
「来这里泡一整天，行吗？」
寻不着措辞，良海旭姑且从这切入。
黎晨帆一笑，分明是虚伪的笑容，却从眼底漾到了眉梢。他反问道：「怎麽不行？」於他而言，又有什麽事没法做？
「你──」良海旭本想摊开来讲，可见旦曦在，便自觉地顿下。
又是一阵寂然。
期间，有几个人从门口出来，旦曦憋得慌，看过去，那步履笨重的醉酒男人给两位友人搀扶着，跨上了柏油路与门外阶梯的高低差，渐次融於夜se中。
她把外套袖口拉到盖过手的地方，扯了下良海旭，眼神交错的那刻，却发现黎晨帆也在看自己。在那双极黑的瞳里，她见着的不再是方才球场上傲然的他，也不是那日令人昏头的烈yan底下，会笑着捉弄自己的男孩子，而是一个ch11u00的，普通少年。
甚至能看见他一瞬的落寞。
为什麽？
「我走了。」没想多待，一秒他都不想，「管好你妹妹，别让她又被人带到这来。」
「谁带她来的。」良海旭拢着眉问。
「我。」黎晨帆淡然地说：「我带她来的。」
「你──」
「看见她在路边晃悠，还拿着我这把椅子，所以就把人带来了。」满口胡诌，却被他说得煞有介事，「不信？不信大可问她。」
旦曦愕然，是要她同他扯谎吗？
良海旭没照做，他让旦曦到街灯下的长凳歇脚，拉着黎晨帆到马路对面，站在田埂旁，那里没有任何光源，她无法辨别两人的神情，只能凭肢t动作来揣测。
十多分钟过後，旦曦累得都要打起盹来，拍了下脸颊清醒，不慎打到了耳朵。想去调整助听器的那一刻，她听见人大吼：「你别管了！」
她猛一惊，睁大眼去看声源，恰恰目睹良海旭因着砸在脸上的拳势而掰过身的画面。
踉跄了一步，他勉强定住身子，脸se极其痛苦。
「良海！」旦曦叫出了声。
对头的人乏力地举起手臂，摇了下，让她不要过来。
偏偏他这样她越是担心。惊惶的眸光闪烁着，飘去黎晨帆身上，破口大骂的念头在，却见他木然地盯着自己的手。
那只隐约觳觫的手，空悬在那，到底被良海旭握了住。
「老师，我……」黎晨帆难以置信自己犯起浑来，居然就动了粗，那力道他没收敛，但是心里明白，得多大才能让一个b自己还高的男人一溜歪斜，「抱歉。」
良海旭松开他，嘴角一牵动，破口旋即渗出血：「不，是我太急了。」他是想确认黎晨帆手臂上的伤，却未经他同意就迳自拉起。
但也因他反抗的这一拳，良海旭得知了yu探究的真相。
那半卷起的衣袖下，确实带伤。
手背拭去血迹的同时，他看着黎晨帆，旁若无人地将袖口放下，遮掩住那块骇目惊心。
残血混着唇周的sh度，入侵舌尖。
良海旭抹了把脸，清醒三分，看见街灯下的nv孩子依旧一脸忧心忡忡。
是该回去了。
「黎晨，还是那句老话，有事随时都能跟我讲。」良海旭孤注一掷地道：「别老吞着，怕你吞出病来。」
愧疚犹在，黎晨帆苦笑着，嗯了声。
过去多少时日，即使良海旭再怎麽和狗皮膏药一样si缠烂打，他都没应下，但这回，因着这份歉疚还有他过於心力交瘁的状态，他答应了。
却是不可能实现的允诺。
晨光熹微，浅蓝se的遮光廉呼啦地贴上纱窗，清风稍歇，帘子又落回原处。
碎雨般的朝yan密密麻麻地打着，旦曦一翻身，碰巧风向改了，帘子被吹起，胭脂se的光照得她半身热烈。
不情愿地睁眼，算是醒了。
迷糊着坐起，让她讶异的，是在自己房间地板睡着的良海旭。
昨日晚归，一入玄关就是nn的眼风指责，良海旭虽替她做了挡盾牌，可他嘴角上的伤，反倒让老人家转移了目光，追本溯源，一问就是半小时。
她看着厅堂上爷爷的挂像前方，那三炷香，烧着烧着，半截都给烧尽，灰烬落入缸里，才取得回房的赦令。
还疼吗？
她想问。
指腹触上他的唇角，旦曦恍惚着要去拿床头上的助听器，却被拉了回来。毫无徵兆，险些扑上他。
手指蹭着地面，旦曦慢慢地坐下。
太yanx隐隐作痛，良海旭瞅了瞅她，手长，一伸就碰着了冰冷仪器，给她挂上。鬓发捋去耳後的瞬间，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耳骨，犹如火柴头划过磷纸，擦出一道火花，烧在她耳上。以为那只手很快就收回，却霍地停住，彷佛不会再动。
他一眼不错地凝视她。
猜到他要问话，旦曦不敢唐突移动。风声绕耳，盖不过她x口的滞闷，是强压下心跳所致。
很久了，她拉下那停在耳背上的手，轻轻唤他：「哥？」
是宿醉，害他四肢沉重，胃酸翻覆。
望着她流光四溢的眸，他笑笑，问：「昨天晚上，我有说了什麽吗？」
昨夜，他拎了两瓶酒，在缘侧一饮而尽，想上楼看看她安稳入睡了没，岂料酒水作用在那时袭来，只依稀记得自己喃喃了几句，其後什麽也记不住，就在她的地板睡着了。
再醒来，就是现在。
「我连你上来了都不晓得。」旦曦一笑。她压根没细思他的问题，耳膜一下下的鼓动声，早将她淹没在回音谷里，迷失了。
「是吗？」良海旭也被她感染，笑了，「那就好。」留意到她还在等些什麽，他拉起她的手指，忆起她替自己包紮时忧悒的神se，不只是因嘴上的伤，还有黎晨帆的事，也让她不得其解。并不清楚她察觉出些什麽，他尽量简言之：「黎晨他家，很复杂。」
这她多少能嗅出。
素来心细，小时也因听障受得气多了，人自然敏锐。
她侧首，想着是否要细问下去，想着，良海旭静如秋水的眸子里，总有着她永远捉0不到的细微变化，想着，她无处寄托的情感……想着想着，思路全乱了套，醒了神，是因指尖的温度消散。
他放开了她的手。
那一转瞬间，微弱的记忆捎来了昨夜的片段，随着房门的开阖，渐渐清晰：小旦，有些事情，不能……
突地一阵刺疼窜过背脊直剜脑门，她按住自己的额头，很少这麽竭力想去忆起一句话。残忆被碎成细屑散落大海，汪洋一片，她难见彼端，心灰意冷之际，再也拼凑不起。
只是浅意识认定，那是很重要的一句话。
窗帘被风吹起，掀飞了她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