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谛翎了然:“所以,你才如此的有恃无恐么?因为你知道,尊芙奈何不了他。”
月鎏金喘了几口气,红唇一翘,讥讽不已:“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拿宸宴来威胁我,很愚蠢。”
谛翎却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尊芙。尊芙骁勇善战,兵出奇招,绝对是一位好将军,但她却不是一位明君。她的野心极大,却从不在治理天下,而在扩展疆土,篡改天道。她若是想让宸宴死,就一定能让他死,到时候,你在这世上,才是真正的无依无靠了。”
月鎏金神情冷漠,漫不经心:“我的家人已死,我早就无依无靠了,我从来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我只信自己。”
谛翎不置可否:“自你化形为人后,陪在你身边时间最长,对你悉心教导的并非是家人,而是玉尊大人。玉尊大人也是这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把你当人对待的人,他也是真心想渡你成人。”
月鎏金嗤之以鼻:“有什么用呢?和他一样,长出一颗没用的烂好心么?若不是为了帮他平息瘟疫,我全家又怎会遭受灭顶之灾?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我没亲手杀了他就不错了!”
谛翎沉默着看了她一会儿,轻叹口气:“原来你还怨恨上了玉尊大人,哎、你这只凤妖、还当真是……”
好赖不分。
你憎恨压迫你、伤害你的人,憎恨这不公的世道,却又不知珍惜公平待你、真心对你的人。
这普天之下,可能也就宸宴一人,对你们妖族有怜悯之心了。
可惜,宸宴却生错了时代,是个好神,却好的不是时候。纵使力挽狂澜,也抵不过大厦将倾。
谛翎的半截语言越发的令月鎏金恼怒:“你到底想说什么?少给我打密语!”
谛翎并不想说没用的废话,反正这只凤妖现在也听不懂。他再度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本是想要与你谈桩交易的,但显然,现在的时机并未成熟,待时机成熟之后再说吧,现在你只需要记得,是我谛翎留了你一命,这份人情,日后是需要你还的。”
月鎏金神色一僵,诧异万分:“你竟然、不杀我?”
谛翎点头:“虽然我此番下界确实是领了尊芙的旨意来杀你的,但你对我还有用,所以我决定留你一命。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去找你。”
月鎏金讨厌听他说一些半遮半掩的密语话:“到底什么是时机成熟?你到底想说什么?时机成熟又是什么时候?你到底为什么不杀我?”
谛翎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却在心中回答:当然是为了用你这枚应运而生的棋子,去拨动天下的大局。
他不是宸宴,他出生于凡界的贫苦之家,比天生贵为神族太子的宸宴更知晓这天下世道有多么的肮脏不堪。
真正的公平公道是永远不存在的,天道本就不公。
若想改变时局,就只能以身入局,将旧局势彻底打乱,才能重新建立起新秩序。
所以,我要留着你这只心怀怨念的凤妖,将这个世道搅和的越乱越好。
我不仅要揭开掩盖在这个世道上的遮羞布,暴露出其内里的污秽溃烂,我还要让他们加速疯狂,加速溃烂、腐败,让旧势力自行暴毙,让它们不战而败。我要让这个病态的世间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要重整山河,我要政通人和,我要天下太平!
“当你真正生出人心之后,时机就成熟了,到时我再来见你。”谛翎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月鎏金,言语间满含期待,“月教主,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努力发展壮大你的踏天教,千万别让我失望。”
月鎏金难以置信地看着谛翎,看疯子一样:“你、你是不是疯了?”
谛翎笑了笑:“没疯,敬佩你敢爱敢恨而已。”
月鎏金:“你以为我会信么?”
谛翎:“信不信随你。”言罢,他转身遍走,走了几步之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回身看着月鎏金,“对了,你知道什么是以身殉道么?”
月鎏金没想到他真的就走了,真的没杀她,满目呆滞,不可思议:“我、我不知道、”
她连慈悲心都没有,哪里会知道什么是以身殉道?“道”到底是什么她就更不知道了……
谛翎舒了口气:“不知道最好。”
不然没有冲击力。
冲不开你那颗坚若磐石的妖心,就没办法为我所用。
我也不是宸宴,没有那份烂好心,更没有那份耐心去循序渐进地渡你成人。就只能,强行凿开你的那颗心了。
抱歉。日后会让你痛苦万分。
但在这动荡不安的时局中,你我都只能是棋子。
这次走了之后,谛翎没再回头,返身走回了那座伫立着他金身的高台,调出长剑身形一定,仙魂离去,真身再度变回了金身。
返回天庭后,谛翎去了天牢,见到了宸宴。
天牢内光线阴暗, 空气湿冷。
宸宴盘膝坐在幽闭的牢房内,衣衫整洁,乌发高束, 神色淡漠清冷, 周身上下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落魄与颓气,与平日里盘膝坐在山巅巨石上打坐的俊雅神君别无二样, 根本不像是在坐牢。
谛翎步入天牢时, 宸宴也没有抬起眼眸去看他, 整个人如同玉雕般沉静冰冷,对周遭的一切变化都置若罔闻。
谛翎也没有直接上前与宸宴攀谈, 仅是用淡然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而后,对那守在牢房门前的两位仙兵命令道:“把门打开。”
两位狱卒却没有立即照做,双双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又不知所措地对望了一眼之后, 站在左边的那位胆量较大的狱卒率先开了口, 声色紧张又不安:“帝姬此前下过死令,除她亲口谕令, 不然谁来都不能打开这扇门。”
谛翎冷笑一声:“看来我谛翎的威望还是不够, 连汝等小小狱卒都敢忤逆我的命令了。”
两位狱卒浑身一僵,心慌意乱, 当即就跪倒了谛翎面前,低头弓背, 连喊“仙君恕罪”。
他们人微言轻, 既怕惹怒帝姬, 却又怕惹怒位高权重的谛翎。
谛翎垂眸,目光悲悯地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 长长地叹了口气,随之朝着左边的那位仙兵狱卒伸出了自己修长白皙的右手,动作轻而缓,看似十分温柔,却并非是为了扶他起身。
那只好看的手在骤然间变得杀气四溢,手下金光绽起的同时,一掌打在了那位狱卒的天灵盖上,当即就将他的头盖骨打了个粉碎,连带着前额的灵核都被打爆了。
在谛翎悲悯地注视中,那位狱卒的尸身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右边的那位胆量较小的狱卒当即就被吓得屁滚尿流,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一边哭着磕头一边悲切哀求:“求仙君饶命!求仙君饶命!”
谛翎眼眸低垂,神不改色地注视着他,轻轻启唇:“把牢门打开。”
狱卒哪里还敢再忤逆谛翎,立即从自己的储物戒中调出了牢门的钥匙,慌里慌张地去开门,又因过于害怕,拿着钥匙的手一直在抖,接连对了好几次才对上锁孔。
“咔嚓”一声响,玄铁焊制的牢门被推开了。
宸宴的神情早不再似之前的那般无动于衷了,从谛翎无缘无故杀人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眸就震惊地抬了起来,满目愕然。
谛翎却仅是微微一笑,又在电光火石间如法炮制,再度杀死了第二位狱卒,目光始终温柔又悲戚。
第二位狱卒的尸身不偏不移地倒在了宸宴身前,从碎裂的炉顶内溅出的血液与脑浆尽数落到了宸宴的衣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