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马车里伺候的老仆叩响车厢。
听到声音的山贼立刻停手,退在一旁。
刀疤脸瘸着腿向商溯道,“三、三郎,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肯定——”
“蠢东西。”
商溯打断刀疤脸的话。
刀疤脸面上一白,不敢再说。
兰月松了一口气。
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眼下各自罢手是最好的选择。
——更别提他们是反贼,闹大了对他们没好处。
“贵人海涵,方才多有得罪。”
兰月拱手道,“我与众兄弟有要事在身,告辞。”
抬手一挥,示意众人立刻离开。
但他们刚刚转过身,马车里便响起少年清冷声音,“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兰月心头一跳,手指摸向腰侧佩剑。
“你们刚从坞堡出来,应当对立面的地形有所了解。”
少年声音不急不缓,“将你们知道的地形画出来,我或可勉为其难高抬贵手,饶了你们的性命。”
左骞嘴角微抽。
——这高高在上的刻薄真讨厌!
相蕴和揣了揣怀里少年方才送的金珠和扳指。
半息后,她探出自己的小脑壳,“如果我们画下来,你能再送我一颗金珠吗?”
一颗金珠能让他们衣食无忧到梁州,再来一颗金珠,就能沿途招收流民了。
“喜欢钱?”
商溯支着脑袋,瞧着众人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小姑娘。
不是,这话问的,谁不喜欢钱呢?
相蕴和声音超大,“对,我喜欢钱,喜欢很多很多钱!”
小姑娘的话说得直白又热烈,商溯乐不可支,对小姑娘招了招手,“过来。”
“?”
过去干什么?
这群人好坏,翻脸比翻书还快,她才不要过去。
相蕴和摇头。
商溯笑了起来,收回手,从案几上的匣子里抓起一把东西。
相蕴和有些不解。
抬头看少年,但没有看少年的脸,而是看少年抓着东西的手,指缝里露出来的东西金闪闪。
“!!!”
这是抓了一把金珠吗?!
相蕴和瞳孔再次地震,清楚听到自己的贪婪音——她想要!超想要!
“画下来,都给你。”
商溯逗小孩儿。
相蕴和吞了吞口水,十分心动。
兰月被商溯弄得有点懵。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少年这是对坞堡有想法。
兰月与石都张奎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看浑身上下凑不出一块铜板的自己,再看看相蕴和收起来的金珠与扳指。
画!
有钱不挣是王八!
左右他们身上有功夫,不怕少年使诈。
刀疤脸一拐一瘸送来笔墨,几人迅速循着记忆画出他们走过的路线图。
相蕴和前世在坞堡里待过,知道的东西比几人多,便旁敲侧击让众人将紧要地方画出来,至于那条直通外面的暗河,自然也被她标进去。
刀疤脸拿着地图去复命。
商溯粗略扫了一眼,虽不够细致,但对于他来讲,已足够让他拿下坞堡。
——当然,前提是这群人没有糊弄他。
手里拿着地图,商溯瞥了一眼兰月等人,虽风尘仆仆略显狼狈,可眼睛却很澄澈,不像是耍弄心机之人,瞧上去比他身边的这帮山贼正派多了。
商溯收起地图。
取一方帕子,包起金瓜子,着刀疤脸送给小姑娘。
“谢谢谢谢!”
相蕴和开心极了,“我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这话听得顺耳,商溯轻哼一声,难得没有刻薄回去。
——他亲自出手,哪有不旗开得胜的?
少年虽出手阔绰,但性格阴晴不定,刀疤脸把金瓜子送过来,兰月便立刻纵马离开。
马蹄卷起黄尘,商溯不悦皱眉,车厢里的老奴放下轿帘。
轿帘将尘土隔绝在外。
地图着实画得简陋,商溯十分嫌弃,老仆铺开纸张,商溯重新画了一份,一一标注进攻时间与路线,时间与路线敲定,少年习惯性去转拇指上的扳指,然后,他摸了个空。
“”
他母亲的遗物落在小姑娘手里了!
第
母亲走得太早, 商溯已不大能记得起生母的模样,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脸上永远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像是长在脸上的面具, 无论悲喜与否,她永远温婉和煦。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觉得她活得很累, 人有喜怒哀乐, 怎会只有一副表情?
可四角天空下的她似乎没有选择,她一生总被人安排,甚至他的存在, 都是一种安排。
她逆来顺受接受这一切,然后在生命的尽头, 不顾一切冲破束缚自己一生的桎梏——
“你自由了。”
她对他道,“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于是他当了山贼, 去做他们最不屑一顾的人。
商溯摸着空荡荡的手指,斜了一眼老仆, “你怎么不提醒我?”
老仆一言不发, 收起他方才用过的纸笔。
“你是哑巴吗?”
商溯有些不满。
“不是。”
老仆声音沙哑晦涩, 并不好听。
“既然不是, 为什么不提醒?”
商溯道。
老仆沉默不语。
收拾完他用过的纸笔, 便安静跪坐在一旁, 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
“”
他有今日的拧巴刻薄,老仆居功至伟。
“三当家, 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刀疤脸缩手缩脚来请示。
老仆微起身, 拨开轿帘一角。
商溯气笑了。
与这种木头置气显然没有任何意义, 商溯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老奴, 手一抬,把标注着进攻时间与路线的地图隔着车窗扔出去。
前来请示的刀疤脸被东西砸了满脸。
这是又发什么疯?谁又惹三当家生气了?
捡起来一看,是他看懂但又看不懂的地图。
“拿给大当家。”
头顶响起三当家的声音。
刀疤脸这下明白了,这是大当家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坞堡的进攻时间和路线。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