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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来日战场相见,我必能破你不败神话。”

嘈杂主帐陡然陷入安静。

所有人屏住呼吸, 视线落在身材高挑的女人身上,她虽剑术高超,但男女之间的力气悬殊依旧让她在对战席拓之际虎口崩裂, 殷红的血迹顺着她掌心往下淌, 可尽管如此,却没有觉得她不会是席拓的对手。

正如她所说, 席拓虽锋利, 可也不过是他人掌中刀,而她,却是刀的主人。

——刀再怎样吹毛断发, 但仍要被人所掌握。

过刚易折。

刀会断,人的手断了, 还能再接。

她不会输。

潮水一般涌来的亲卫齐齐收剑。

他们自动让出一条路,让这个对他们威胁极大的男人离开。

没有人质疑姜贞的决定, 质疑她是放虎归山。

正如他们从不质疑她的能力一般,他们笃定她会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什么放虎归山?

不过是未来赢得更漂亮罢了。

既然如此, 那么又为什么不能放席拓离开?

“大司马, 请。”

赵修文长剑还鞘, 对席拓做了个请的姿势。

主杆上没什么表情的男人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人言姜二娘狂傲, 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

席拓眯眼看着姜贞, 嘴角扯出一抹嘲讽,“你能赢我?可笑。”

姜贞清越一笑, “席拓, 我能赢你一次, 便能赢你第二次。”

“今日之赢不甚光彩,但在不久的未来, 我必能正大光明将你擒下!”

“席拓恭候大驾。”

席拓冷冷一笑,收剑落地。

亲卫们让出一条路,他便大摇大摆从三军主帐的位置走出,仿佛一点不担心姜贞放冷箭。

——似姜贞之自负,既说了要在战场上赢他,便不会再用阴谋诡计。

席拓大步离去。

主帐被毁,亲卫们重新将帐篷撑起来。

几刻钟的功夫,一座崭新的主张重新被竖起来。

相蕴和跟随姜贞走进主帐。

亲卫取来伤药与纱布。

姜贞伸出手,赵修文轻车熟路给她伤药包扎。

“婶娘素来不以力气见长,今日怎突然与席拓拼起力气了?”

姜贞虎口被震裂,伤口处颇为狰狞,赵修文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

姜贞轻啜一口茶,“他既想试我深浅,我便不能怯战,否则还会让他以为我怕了他。”

“区区席拓而已,尚不足以让我韬光养晦。”

姜贞回答着赵修文的话,眼睛却在看相蕴和,“阿和,你可明白今日的一切?”

“明白,但又不太明白。”

相蕴和点点头,随即又摇头,“阿娘既不想招降他,又何必放他离开?两军交战,哪有不伤亡的?”

“更别提席拓乃世之骁将,阿娘纵然能赢他,也会损失惨重,将士死伤无数。”

相蕴和轻轻一叹,“阿娘该为了将士性命着想,不该放他离开的。”

话刚出口,自己微微一愣。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么不择手段,为了取胜可以使一切的阴谋手段?甚至还觉得阿娘太过光明磊落,当现在便把席拓杀了,以绝后患?

这样的她,与欺负孤儿寡妇杀陈留王的大盛开国皇帝有什么区别?

又与杀侄逼嫂趁虚而入的现在的大盛皇帝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一样的没有底线,一样的机关算尽。

相蕴和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喜欢现在的自己。

姜贞却欣慰笑了起来,“我的阿和长大了。”

“你现在的思维,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该有的思维。”

“你没有错。”

姜贞对相蕴和道。

相蕴和有一瞬的迷茫。

如此汲汲营营,视人命如草芥,真的没有错吗?难道统御九州的执政者,都要将天下万民当刍狗吗?

见相蕴和仍在恍惚中,姜贞虎口的伤口被赵修文包扎好,便伸出手,对着在反省自己的小姑娘招招手,“阿和,过来。”

相蕴和慢慢走了过去。

姜贞把相蕴和揽在怀里,温柔与她剖析今日发生的事情,“我今日不杀他,除了对绝世将才的惺惺相惜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你。”

“因为你在,所以我必须留他一命。”

“我?”

相蕴和指了指自己,有些迷惑。

“对,因为你。”

姜贞微颔首,“我可以不择手段,我可以冷酷无情,我可以杀人如麻,我甚至可以不分善恶,我都可以。”

“想要执掌天下,没有一颗冷硬的心是不行的。”

“但若身为一个母亲,身为一个传承天下的执政者,便不仅仅要有冷硬之心,更要有一颗悲悯之心。”

“杀戮太过为暴君,软弱无能为庸主,只有刚柔并济,恩威并施,才是开创万世基业的千古一帝。”

相蕴和微微一愣。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但又仿佛没明白,但是没关系,姜贞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今日放他离开,是为了告诉你,执政者可以雷霆手段,但也要做事留一线。”

“你可以眼见血流成河,尸堆如山,但不能忘记,你之所看到这些甚至造成这些,是因为你要还天下太平。”

“双手染血不要怕。”

“只要心中无血,那便是无血。”

相蕴和心头一震。

“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误了太多人,以为圣人真的不仁,才会将万物视为草芥。”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圣人心中有大爱,所以万物是刍狗,是星辰,是月之恒,更是日之升。”

“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阿和,你明白了吗?”

姜贞温柔问相蕴和。

相蕴和缓缓回神。

她点头,原本还是迷茫一片的眸子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变为清明,抬头看着姜贞,手指抓着她衣袖,“我明白了,阿娘,我全明白了。”

“阿娘是要我——虽行霹雳手段,但要有菩萨心肠。”

“攻于心计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迷失在心计城府之中,就像如今的帝王。”

“他明明很聪明,有识人之才,也有用人之能。”

“可他摒弃这些,只玩弄权术,以一些庸才来治国。”

她不止明白这些,还明白更多。

为何席拓降楚王,为何席拓以凤钗自戕。

这位能征善战的绝世悍将心中从无家国,他竭尽全力往上爬,不过是想皎皎白月光落在他身上。

可月虽皎皎,也彻骨生寒,宸妃从不需要他,她的仇她会自己报,无论他是高官厚禄,还是卑微如尘,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谁说念念不忘会有回响?

谁说襄王有梦,神女便要有情?

她偏不。

她这一生颠沛流离,坎坷泥泞。

做过手掌天下权的太子妃,也当过人人唾骂的妖妃,世间美好她见过也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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