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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

 

雾兰轻咬住下唇,紧紧地攥住帕子。从鸣芳苑出来后,提督就没再和她说过话。

“您冷不冷?后头马车里还有条主子赏下的皮子,毛又厚又软,盖着可暖和了。”雾兰望向他,笑颜如花。

“不用了。”裴肆惜字如金,语气不冷不热。

雾兰指甲抠着手背,又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呀,转眼间又到年下了。奴的父母这些年一直在外头,这是回长安过的第一个年。奴的两个妹妹一个十九,一个十六,眼看着都到了要议亲的年纪,可都像小孩儿似的,不好好学针黹女红,大字也不识几个,一天到晚的打打闹闹。奴说了她俩好几次,嚯,竟敢跟我顶嘴。回头您一定要帮奴训一训她俩!”

裴肆轻咳了声,将大氅裹紧了些,显然对雾兰的这些家长里短半点兴趣都没有。

雾兰心似乎被锥子攮了下,又疼又酸。

她抱着暖炉,默默地贴车壁而坐,头随着马车而轻微地左右摇晃。

马车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比外头更冷。

雾兰鼻头发酸,不知怎地,忽然就落泪了。她知道提督专程过来接她,肯定是累了,她若是个懂事的妻子,就不该打搅他休息,最好糊涂些,不要说任何话。

可她还是没忍住,望着他:“您放心,殿下有邵总管照料,肯定会没事的。”

裴肆忽然睁开眼,眼珠转动,看向雾兰。

雾兰被他凌厉冰冷的眼神刺伤了,忙低下头,她手指揩掉眼泪,忽然问:“您,您是不是心里藏着殿下?”

裴肆并未有任何情绪波动,盯着雾兰,笑着问:“为何这么说?”

雾兰越发委屈了,泪如雨下:“今儿傍晚咱们离开鸣芳苑前,照例先给殿下请安辞行。那时候下着雪,您,您并未给奴打伞,却给殿下打了。”

“哦,你吃味了。”裴肆嗤笑了声:“就因为这,你就判定本督喜欢殿下?”

“当然不是了。”雾兰还是头一次打断裴肆的话,她指甲几乎要把手背抠出血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可能您都没察觉出来,这半年来,您一共来公主府探望了奴二十一次,同奴说了三百零五句话,可却有两百七十三句,是有关殿下的。问她最近好不好?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穿什么?戴什么钗?读什么书?弹什么曲子?和唐大人好不好?甚至,连小耗子都要问几句。”

“是么。”裴肆莞尔:“本督还真没发现呢。”

正在此时,从远处传来阵急促的马蹄声,到马车附近忽然停了。

裴肆收起笑,正襟危坐起来。

没一会儿,阿余指结轻轻叩了下车壁,在外头恭声道:“提督,是唐大人。”

话音刚落,就传来唐慎钰冷冽的声音:“裴提督?”

裴肆并未理会外头,他凑近雾兰,大手覆上女人的小脸,大拇指轻揩过女人的下巴,往上,摩挲着她的唇,把她的胭脂弄花了,在唇边糊了一片。

随之,他默默地收回手,大拇指在自己嘴边抹了下。

做罢这些事后,裴肆重重地咳嗽了声,推开车窗,探头朝外望去。

唐慎钰这会子骑在马上,头上戴着顶灰鼠皮暖帽,几乎遮盖住大半张脸,寒风将这厮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

唐慎钰手抓住缰绳,身子稍稍下俯,借着阿余的灯笼光,打量着裴肆,这条毒蛇面颊绯红,下唇破了皮,嘴边糊了点女人的胭脂。而在他身后,赫然坐着雾兰。

他看不太清,只能瞧见雾兰一直低着头,似乎在掉泪。

唐慎钰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没想到,裴肆看着清隽斯文,还好强硬这口。

“提督是从鸣芳苑过来的么?”唐慎钰口鼻徐徐喷着白气。

“是。”裴肆点了点头,笑道:“雾兰她老娘病了,我下午去接她回京。”

唐慎钰听说了予安在鸣芳苑的丑事,所以连夜去找阿愿问问,他蹙起眉,笑着问:“您今儿可听见什么了?”

“本督应该听见什么?”裴肆反问了句,他扫了眼唐慎钰,淡淡道:“本督带兰儿和殿下辞行的时候,她正在湖边酗酒,差点掉进去。”

“什么?”唐慎钰显然有些紧张了。

“放心吧。”裴肆搓着发凉的手,大大方方道:“本督虽说和大人有点过节,总不会见死不救,殿下到底是主子。哎,我在殿下落水前拉了她一把。”

唐慎钰朝裴肆抱拳,朗声道:“多谢了。”

说罢后,他马鞭子抽了下马屁股,朝鸣芳苑的方向去了,马蹄扬起片雪尘。

很快,官道再次恢复了安静,外头除了清冷月光外,便只有呼啸而过的寒风了。

裴肆懒懒地窝在软靠里,用帕子擦拭唇边的胭脂,谁料触上伤口,疼得他“嘶”地倒吸了口冷气。

雾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泪眼婆娑地望向裴肆,哽咽着问:“您是不是因为殿下,才与我亲近的?才来公主府看我的?”

裴肆并不搭理雾兰,自顾自地从箱笼里拿出瓶菊花小酒,往帕子上倒了些,擦自己的唇。

雾兰越发难受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幽幽说了句:“殿下最近酗酒,全都是因为唐大人,她是个从一而终的痴心人,您何必呢,根本没结果的……”

裴肆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雾兰,手拍了下车壁,让阿余停一停。

“这些年在宫里当差,你没学会闭嘴么?”

雾兰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跪好了:“对不住提督,是奴话太多了,求您别生气。”

裴肆并未理会雾兰,直接抓起那只红木食盒,一把掀开车帘子,将食盒扔了出去,霎时间,里头的汤水碗碟砸了一地。

裴肆目光冰冷,喝了声:“滚!”

雾兰简直心如刀绞,她委屈得要命,更多的是自责,觉得自己话实在太多。

她怕提督更生气,紧抿住唇,默默下了地。

这时,马车驶动,吱呀吱呀朝着长安的方向去了。

雾兰弯腰拾起插倒在雪里的食盒碗筷,一步一个雪印地哭着走。

……

不知不觉,已至四更丑时。

外宅里静悄悄的,屋里暖如春昼。

裴肆沐浴罢,穿了件宽松的岫色寝衣,头发还未干透,用檀木簪绾在头顶。

他已经在书桌后坐了半个时辰了,怔怔地望着桌子。桌上依次摆了两把伞、一支金芍药步摇、一条丝帕,还有夏天的樱桃酒,秋天的菊花酒。

外头寒风呼啸,犹如鬼哭。

裴肆手里攥着壶老秦酒,喝了数口,他人白,脖子和胸膛微微泛着酒醉的粉。

他想着今晚雾兰在马车里说的话,那女人说什么,说他心里藏了殿下?

裴肆不屑一笑,怎么可能。

一个欢喜楼出身的肮脏丫头,配得上他么?

一个已经被唐慎钰糟蹋过的女人,而且还怀过孩子,早都不干净了。

裴肆咕咚咕咚喝了数口酒,烈酒刺痛了下唇的伤,他想起今晚在弄月殿,吻了她,她身上好香,唇很凉,小舌头很软。

裴肆一把抓起那支金芍药步摇,扎向手心,试图用疼痛来逼自己清醒些。

可偏偏他记性很好,想起了今春在宫里初次见到她,她稚气未脱,在宫里受了委屈却不敢哭出来,孤零零地跪在慈宁宫外头;

今夏,她春风得意,得封公主,和唐慎钰相爱,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她的衣衫被人泼了樱桃酒,她在弄月殿里擦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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