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张晴》
我很喜欢图书馆。
我很幸运,我家就住在图书馆的附近,骑脚踏车只需要十分钟。
我学会骑脚踏车後,我家到图书馆的柏油路就被我骑出一条g0u壑。当然,这条g0u壑是我的想像国度里的柏油路。每次踩着脚踏车,我都会认为自己奔驰在专属於我的g0u壑。
图书馆的外观老旧却显得庄严。我後来才知道,这种独特的建筑叫做三合院。
三合院大宅是磨石灰墙,山形屋顶覆上一片一片的藏青屋瓦,正中间是有门槛的深红木门,房屋外围是四方型木框毛玻璃窗户,花砖地面上摆着藤编椅和竹子桌,感觉既原始又别有一番风味,黑se的木头书柜沿着灰白墙壁一个一个的排放。
三合院中间的横形平房是图书馆的主馆,角落的四方办公桌不b教室的讲台大多少,总是穿着花花绿绿的阿姨就坐在办公桌後的红se塑胶椅。
每天阿姨都把头发整齐的往後梳,然後在後脑勺卷成一个凸出的球,那颗球还包在蜘蛛网般的黑se网里。
我记得很清楚,妈咪一定不相信我会有当时的记忆。
三岁时,我生日前一个礼拜,妈咪第一次带我到图书馆的儿童区。
儿童区是右手边的直形平房,里面有三个报纸的座位,座位是看起来不舒服的铁制折叠椅。我常常怀疑霸占位置的人根本不是在看报纸。他们坐在那里,报纸摊开在倾斜的读报桌,眼睛却抬起来看着窗外,因为读报桌就靠在木框毛玻璃窗户底下。夏天窗户会打开,室外的微风和景se都会进来屋里。
我当下就ai上这里的环境,不是因为儿童区特地舖上彩se塑胶软垫,或是墙壁贴着可ai的水果贴纸,或是各种颜se都有的小木圆椅。而是因为每一个跟我身高差不多的书柜,里面塞满满的书籍令我眼花撩乱。
我好喜欢书里面的图画,喜欢那只戴着帽子的兔子、穿着靴子的猫、住在星球上的小男孩;还有糖果盖起来的房子、会说话的云;还有神奇的魔法、奇幻的国度、海盗和猎人,还有好多好多。
我可以花一整天坐在这里一本一本的翻阅,老天啊,我根本可以一辈子坐在这里一直一直翻阅,直到我把全部的书都看过一遍,然後再一遍再一遍再一遍……
「小晴?」
我睁开眼睛看着妈妈浮肿的双眼,她一定又哭了。是不是我流不出来的眼泪全部都从她的眼睛流出来,然後她已经流乾的眼泪又全部跑回我的眼睛。
我突然发现,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曾笑过。
「口渴吗?想喝水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我全身都不舒服,我全身都碎掉了。
我想念以前完整的我,我想要找回完整的我,但是我却连说出口都做不到。
我试着起床,却惊愕的发现我不能动。我睁大惊恐的眼睛看着妈妈,她却只是不停抚0着我的脸庞,告诉我「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我怀疑她这句话是对她自己说,我怀疑她真正想要安慰的人是她自己。
不行不行,我的脑袋又停止运转,我的思考又中断了,那个我不想要却一直不肯走开的情绪又回来我的脑袋,它在笑,它的笑声嘶哑又恐怖,好像它不是在笑,它在尖叫,还是尖叫声其实是从我嘴巴发出来?
我到底又做了什麽事,我到底又出了什麽事,我到底为什麽被绑在这里?我想要记得的事就像溜过指缝的风,根本抓不住。
一堆画面快速的经过眼前,妈妈的脸,还有好多人的脸。有人在说话,有东西塞在嘴巴里的感觉,好想吐,好想哭,好想逃。
为什麽要压住我。
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不要!
为什麽……我好痛。为什麽……我好痛。为什麽……要伤害我?
刺痛的感觉像被电到般,一下子就过去了,反而是昏沉的感觉渐渐漫过全身,就像缓缓地沉入水中。
我眼皮好重……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
我是不是不用再面对没有答案的问题?
我是不是可以……可以躲进一个没有人会伤害我的世界,就像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永远有个美好结局。
刚开始只是从喉咙冒起的小声哀呜,接着声音慢慢地升高尖锐,就像即将沸腾的水。
当张晴激动地尖叫时,林庭珊不知道为什麽把她压制在根本没办法乱跑的床上,而不去压下床边的红se紧急按钮。直到尖叫声惊动到护士,护士强制把她从张晴的床边拉离开。
林庭珊浑身颤抖地看着涌进病房的护士,一位压制张晴的头并且在她的嘴里塞进布条,以防她激动到咬伤自己的舌头。一位抓紧她不停扭动的手臂,甚至留下了吓人的指痕。一位在病床旁边举起针筒,手指俐落的弹两下针筒然後注shej1n张晴的手臂里。
接着,一切恢复宁静。
林庭珊痛苦地跌坐在病床旁的椅子。
她真的受不了,她好想逃离这一切,她知道这样想很可恶,就跟小晴受伤害的时候她在开心的挤着该si可恶的面糊。
可是她能够怎麽做?谁能够告诉她要怎麽做?
当自己深ai的人一夕之间变成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要如何用原本毫无保留的ai去ai这个陌生人?
林庭珊记得的张晴俏皮ai笑,说话伶俐ai顶嘴,除非她手上的书看完了,否则她不会从沙发起来。这个张晴却安静、si气沉沉,眼神随时在紧戒,稍有不甚就会暴怒攻击。她没办法相信这是她的nv儿,即使面前的张晴就是她的宝贝张晴。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ai她、接受她。
林庭珊想念她以前的nv儿;林庭珊要她以前的nv儿回来,林庭珊拒绝接受现在的张晴。她痛苦的掩面哀呜,她还要等多久,期待多久,希望和渴求支撑着她面对张晴,但是这两项已经在逐渐剥落,露出森白无法直视的真相。
治疗跟时间都无法让张晴逃离纠缠不清的噩梦,更无法让林庭珊从这个噩梦里清醒。
林庭珊哀痛的拿出手机,慢慢地走出病房。
读小学的时候,我每一天都在期待放学,我期待的理由你一定想不到。
你可能想着回家想着电视电脑或是电动游乐器,也许吧,你想着的是放学可以吃炸j薯条或是冰淇淋。
但是我却想着图书馆。
我想着等等要看哪一本书,我想看的续集是不是已经归还,我该还的书妈妈有没有记得带,我又可以再借哪一本书回家看。妈妈常说我是书虫,她有时候真的会说小书虫又在啃书了。
每次妈妈找我时,我会故意把正在看的书盖住我的脸,就像大人常跟婴儿玩的游戏,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我会等着妈妈拿起盖在脸上的书,我会故意闭着眼睛感觉她温暖的双手捧着我的脸颊,感觉她贴近我面前的气息,她身上的香水味,闻起来像是肥皂的清香,然後她的鼻头会磨蹭我的鼻头,告诉我该睡了或是该吃饭了,或是时间到了,我要移动我的pgu了,不要一直黏着沙发。
我可以告诉你,各种冒险有趣的故事,不管是一对姊弟加一个小婴儿的故事,或是一个得到金奖劵的小男孩注。也可以告诉你揪心动人的故事,或者你更喜欢刺激的恐怖故事。邪恶的木偶、稻草人和雪人、万圣节的惊魂、地下室的意外发现。虽然妈妈不喜欢我看完rl史坦的书之後变得不喜欢关灯睡觉,或是常常抱着小枕头钻到她的棉被里。
但是我还是会在妈妈不准我看时,气得不想跟妈妈说话。
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