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我们一定会在太阳落山前赶到孔雀山庄。”宁熙继续喃喃自语。
“嗯。”仇野继续回应。
然后,宁熙再没话说,周围就变得安静极了。
虽然雨声淅淅沥沥,但依旧能听到两道沉重的呼吸声。少年的在前,少女则在后紧紧跟上,两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最后交融在潮热的雨里。
一直拖着下巴怪累人的,宁熙将手搭在膝盖上,胳膊贴在仇野的胳膊旁边。
她用手指绞着裙子,最终还是憋不住扭头问:“仇野,你是不是有心事?”
仇野将胳膊往旁边收了收,没再挨着宁熙。
“没有。”少年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宁熙闷闷不乐地撅起小嘴,“你骗人,没有心事话还那么少。你以前就算话少也不会这么少。”
闻言,仇野剑眉半挑,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宁熙现在是越来越了解他了,这该怎么办呢?
不过幸运的是,他现在也挺了解宁熙的。
“肚子饿了么?”他问。
“有点。”宁熙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现在时间怕是已到饭点,不饿才怪。
仇野早有准备,他从包裹里取出装着水塔糕的牛皮纸袋递过去,“给。”
水塔糕有桂花味儿的,葡萄干味的,坚果味的,宁熙将手伸牛皮纸袋,黑溜溜的杏眼笑道:“猜猜我拿出来的是什么味儿?”
“桂花?”少年掀开眼皮随口一答。
“好,你说桂花,要记着啊。”
只见宁熙闭着眼睛将一块软糯的水塔糕从纸袋里摸出来,然后睁开一只眼睛悄悄一瞥,估计是看到白白胖胖的水塔糕糕面上的几朵金黄色小花,她惊喜地将另一只眼睛也睁开,笑道:“呀,还真是桂花味儿的!”
她说着将手里的水塔糕递给仇野,“喏,你猜对了,奖励给你的。”
其实仇野根本就不饿,但他还是接过少女递来的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方才少女煞有其事的模样让他有些忍俊不禁,回想起那亮亮的眼神,他的嘴角竟真的微微上扬。
“谢谢。”他说。
“不客气!”宁熙皱着鼻子笑了笑。
她说着也从纸袋里摸出一块方方正正白白胖胖的水塔糕,好巧不巧,也是桂花味的。
水塔糕是江南一带的特产,由发酵的米浆制成,所以吃起来有股淡淡酒酿香气。宁熙在上京并没有吃过这种又糯又有嚼劲的小玩意儿,到这边来吃的第一口就爱上了。
“仇野,你要是有心事,一定要跟我说,我们是同伴嘛。”宁熙嚼着水塔糕,像只仓鼠似的腮帮子一鼓一鼓,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嗯。”仇野淡淡地应着,扭头去看门外的雨。
雨并没有要变小的样子。
一个水塔糕不大,宁熙很快就吃完了,她取出手绢擦擦嘴,继续说,“而且,我还挺喜欢你的。”
“嗯。”仇野淡淡应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立马扭过头看向宁熙,漆黑的眸子在好看的瑞凤眼里,轻轻颤抖着。
宁熙被这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眨着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
“你再说一遍。”仇野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说……说什么?”宁熙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发现那只白白胖胖的水塔糕在仇野手里已经被捏得不成样子了。
“就说你刚才跟我说过的话。”
“哦,”宁熙开始慢吞吞地复述起来,“仇野,你要是有心事,一定要跟我说……”
“不是这句,”仇野打断道,“后面一句。”
宁熙抿了抿唇,她不知道仇野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么暴躁,仇野明明一直都很平静,至少情绪波动绝不会像如今这般大。
“我说,我还挺喜欢你的。”
宁熙绞着裙子悄悄去观察仇野的神色。
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她确实挺喜欢仇野的。
少年浓密的长睫轻轻颤着,呼吸也变得越发沉重,似乎是因为心跳得太快,连声音都变得沙哑。
他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少年启唇道,“你再说一遍。”
宁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我说,我喜欢你啊,不能喜欢你么?我还喜欢哥哥和小婉,我还喜欢慕姑姑呢。”
少年的眸光暗淡下去,“哥哥是谁?还有那个小婉和慕姑姑。”
“哥哥就是我亲哥哥,小婉就是我的亲妹妹,慕姑姑是我阿娘身边的人,她看着我长大。其实我也挺喜欢阿娘的,但是她太严厉了,很多时候我都怕她。”
宁熙絮絮叨叨起来,她从牛皮纸袋里又摸出一只水塔糕,咬一口慢慢咀嚼着。这回是坚果味的,糕面上洒着炒香了的核桃仁碎。
仇野彻底重归平静,眉眼又变得如高山积雪般冷漠。
“你想家了?”他问。
“有点。”宁熙吃着水塔糕含含糊糊地回答,“小婉要是知道我跑了,肯定会佩服我,因为她不敢做的事,我敢。”
粉色的花瓣被雨水冲到台阶边缘,变得脏兮兮的。
仇野将视线从流水花瓣移到宁熙身上,“要不等雨停了,我送你回家?”
“咳咳咳!”宁熙开始不停咳嗽,即使咳嗽着还不忘疯狂地摇头摆手。
仇野连忙打开水囊给她喂了口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奈道:“听到要回家这么激动?”
宁熙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终于喘过气。
少女的眼睛红彤彤湿漉漉的,她看向少年连忙解释,“我是有点想哥哥小婉还有慕姑姑,但我不想回去,你别送我回去。”
“宁熙。”仇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严肃。
“嗯?”宁熙歪着头看少年。
“你当真要跟着我去孔雀山庄?”
“当然啊,我要是不去那里,我的小册子就没内容写了。”
“那里可能会有些危险,你想好。”
“我早就想好了,而且有你在,我怕什么?”宁熙用手肘戳了戳仇野的胳膊,“你答应要带我去的,不许反悔。”
“嗯。”仇野点点头。他之前只是怕宁熙会临时反悔。
既然如此,他会让宁熙在孔雀山庄当一个旁观者,不受任何伤害地观看一场好戏。
牛皮纸袋里还有一只葡萄干味的水塔糕,宁熙把它取出来,供奉在寺庙里的佛像前。
佛前的香还燃着,窗外的风吹进来,烟雾缭绕。
仇野看着宁熙蹦蹦跳跳地回来,忍不住问,“你向佛祖讨了什么好运气?”
宁熙照着刚才在佛前的样子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道:“愿佛祖保佑我们此行顺利。”
仇野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不需要任何神佛的保佑。
“保佑”是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自小的经历告诉他,人能靠的只有自己。刀尖舔血靠的是拼命,只有比对方更加拼命,更加不怕死,刀才能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仇野。”
少女清脆的声音将他拉出思绪。
“我以前从书里看来一个故事,想说给你听听。”宁熙往门外望了望,“反正雨还没停。”
“嗯。”仇野点点头。
“佛祖有一弟子名为阿难,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一女子。’,佛祖问,‘你有多喜欢那女子?’,阿难回答,‘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求她从桥上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