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姜暖身上没有多少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她率真自然,毫不做作。容貌虽然算不得多么美艳,但端庄灵秀,气色尤其好。就好似是水草丰美的地方长起来的小山羊。
姜暖被夸得不自在,脸越发红了。
好在这时有婆子过来说道:“夫人、大小姐,客人来了。”
“走,咱们见见客人去。”孟氏含笑携起姜暖的手往前头走。
姜家待客,一般的客人只在客室接待,只有十分亲近的才会在孟氏住的正房房里。
而孟氏娘家的亲戚姜暖大多都见过,今日来的这几位却眼生得很。
且孟氏同她们说话也不像是多亲近的人,想来一定是比姜家显赫许多的客人。
姜暖跟着孟氏像向几人含糊问好,客人中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穿着打扮都十分贵气,脸上的神情却是一团和气,孟氏开口闭口叫她三太太。
这三太太携了姜暖的手上下打量了片刻,笑道:“这姜姑娘可真是一朵花儿似的,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孟氏在一旁笑道:“如此就更投缘了。”
落座后,几位长辈喝茶说话,眼神却时不时地都瞟向姜暖。
姜暖莫名心慌,可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如坐针毡,浑身难受。
好容易熬到一盏茶喝完,三太太笑着说道:“初次见世侄女,我从心里头爱得不行,备了一份薄礼给她。”
姜暖慌忙推辞,说不敢当。
孟氏也在一旁说太客气了,可却不十分的阻拦。
说话间那三太太已经从匣子里拿出了一只缧丝的金钗出来,上头嵌着老大一颗珍珠。
“婶娘亲手给你戴上吧!”三太太走过来说。
姜暖站起身推拒,孟氏道:“长辈赏赐,却之不恭,你就收下吧!”
这时院子里忽然吵闹起来,好像是有人闯进来,院里的丫鬟婆子拦着不让。
此时孟氏的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而姜暖听到分明是桑妈妈的声气。
三太太的手也不禁顿住了。
就在这当口,一个五短身材的婆子冲了进来,把身后拉扯她的两个丫鬟婆子都推上倒在门外。
“桑妈妈,你怎么来了?”姜暖忙问。
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就是姜暖的奶妈桑妈妈。
她一把拉住姜暖,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向屋内众人骂道:“你们这起坏了心肝烂了肺的婆娘!合起伙来算计我们姑娘!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们就是盼瞎了眼也别想如愿!”
“姜夫人,这是怎么说的?”三太太顿时就恼了,“我们可不是赖上门的,若不是你托人传话,我们还不知道有你们家呢!”
大闹
桑妈妈自来骂人是一绝,从会说话起与人纷争就从没输过。
姜暖一岁上没了亲娘,是在她怀中长大的。
桑妈妈自己的儿子夭折,且从年轻时就守寡,自然把姜暖当心肝儿来疼。
此刻盛怒之下,早顾不得尊卑,叉腰大骂起来:“早知你们把我糊弄开就没揣着好良心!欺负我们姑娘孝顺心实,弄神弄鬼地想让她替你们跳火坑!举头三尺有神灵,这么损阴德的事也敢做,真是糊涂油蒙了心!”
“反了天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连个尊卑也不知!”孟氏跟前的陪房李妈妈吩咐一旁的丫头婆子道,“都站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拉出去!”
几个丫头婆子刚上前,被桑妈妈一人赏了几个巴掌烧饼,噼里啪啦打到一边去了。
桑妈妈比一般男子力气都大,寻常妇人可近不得她的身。
三太太等人见乱成这样子,只想快离了这是非之地,对手下的丫头道:“把缎子留下,咱们走!”
原来她们来的时候便备了两样礼物,一是金钗,二是彩缎。
这是京城相亲的规矩,凡是男聘女嫁,都要先由家中长辈相看。
若男方家人看中了这家姑娘,便送女子一支钗,俗称“插钗子”。
若不中意,就留下一匹彩缎压惊,因“缎”与“断”谐音,表示这门亲事不成了。
姜暖来京城的日子浅,不晓得这规矩。
孟氏还想要挽留,被桑妈妈横在中间:“告诉你们,趁早别打我们姑娘的主意!别以为你们门第高些就人人都上赶着!别看我老婆子不起眼,我哥哥和丈夫的名字刻在垂青碑上已经三十载了!律法里头写的明白,休想将我打杀!”
垂青碑是大周国的军功碑,战死将士的名字都在上头刻着。
孟氏见三太太断然离去,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饶是再好脾气也气得骂起人来:“我是她的母亲,她的亲事我如何做不得主?!快来人,把这婆子给我赶出去!”
桑妈妈跳脚道:“谁敢动我?!你还有脸叫人赶我?!呸!你算哪门子的母亲?!我们二姑娘(姜暖生母)是将门之后,当年连太后都是见过的。她只有这一棵根苗,你还来算计!说出去不叫人戳断了你的脊梁骨!那洪家老爷如今是吏部员外郎,你便想着同他们家攀亲,好让他们提拔老爷。我打听过了,那洪家的二少爷三伏天尚且得穿夹衣,走几步路都要人扶。分明就是纸糊的身板子,当中一捏两头出屎的痨病短命鬼!谁嫁给他都是守寡的命!你们把我们姑娘诓了来替你们赚好处,良心亏不亏?!”
到这时候姜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孟氏要她见客居然是相亲。可她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
她还傻乎乎地以为这继母为人不错,待自己很好。谁想竟然如此算计自己。
姜暖心里头真是难过极了,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孟氏这个继母,只是表面上和气,实际上算计自己算计得太狠。
“桑妈妈,你也别骂了,咱们还是收拾收拾东西,回登州老家吧!”姜暖扯住桑妈妈的衣袖说。
她不想再理论了,只想快些回到外祖母家中去。
那里的人都实心实意地疼自己。
“姑娘别怕,有我这把老骨头在,谁也休想害你。”桑妈妈老母鸡一样护着姜暖。
当初从登州走的时候,姜暖的姨母余含英就单独嘱咐过桑妈妈,让她一定要小心在意,万不可让姜暖吃了大亏。
桑妈妈在三姨跟前可是拍了胸脯保证过的。
这时铃铛和坠子也从外头赶了进来,三个人护着姜暖出去。
主仆几个一径回了姜暖住的院子,进了屋,看到妆台上放着当初从登州离开时,三姨家的小表弟送给自己的弹弓,姜暖的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姑娘,别哭别伤心,反正这事儿已经让老婆子我给搅黄了。”桑妈妈见不得姜暖掉泪,急忙安慰她。
“妈妈,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我们可是被瞒了个结实。”坠子既愤愤不平又好奇。
“是老天爷开眼,也是咱们种的善因。”桑妈妈说起来不由得又后怕又庆幸,“这事儿还是韦玉那孩子告诉我的。”
姜暖她们进京的时候,半路上遇见个快要饿死的小乞丐,姜暖心善,把他救了起来。
这孩子便是韦玉了,他得了活命,十分感念姜暖,便要做仆人报答她。
姜暖本意是不要他谢的,但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让他独自一个人,终究活不下去,于是便叫他跟着来到了京城。
到了姜家之后,他便也就领了差事,在门房打杂。
前几日无意间听到管事的说洪家要给大小姐提亲,他便存了心,趁没人的时候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