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就像那一把火熊熊火焰燃烧了我
杂志当新媒体编辑(因为好进啊),几经辗转,终于混上了《时尚风潮》的编辑——虽然前面有助理俩字,但过不了多久也应该擦掉了。
“嘿,姑娘,醒醒,到地儿了!”出租车司机把我叫醒,我揉揉眼睛,嗯,是竞园。
哎,怎么这么快,我还没回忆到我去《时尚风潮》第二周,就认识我家永康了呢。
付钱拿出租车票,我又运了很久气,清了清嗓子,面对摄影棚玻璃大门上映出的那一大块影子,对自己说了一声,“加油,福子,今天就看你的了。”
〔四〕
脑中还在连载我跟女明星白莲花姐姐相谈甚欢的景象,我一进去,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说好了八点进棚的!媛媛姐在电话里说,昨晚忘告诉我,今天改在十点拍了。
“没事,媛媛姐,我正好顺一下提纲。”
“福子真懂事儿,你不知道,为了让你采访她,姐我背了多大的压力,姐真的看好你。”
挂了电话,我依然兴奋异常,想从包里掏出采访提纲的a4纸,但先掏出来的是一袋鸡蛋灌饼。今天太紧张了,连早餐还来不及吃,我嚼着鸡蛋灌饼,却后悔没多买一份。
韩剧《制作人》里,金秀贤不是用一袋子红豆饼,打动了女明星cdy的芳心吗?十点钟见到白莲花大美人,我要是掏出一个鸡蛋灌饼,“姐,你吃早餐了吗?我给你带了一份儿。”会不会被白莲花瞬间宠爱?
多贴心,嗯,白莲花姐姐肯定拍手叫好,不顾经纪人阻止,依然大口嚼下,然后用东北腔给我掏心掏肺,“老妹儿你不知道,我最好这一口了,什么国际女星,我还是那个淳朴的东北女银……”
一巴掌呼过来,我睁开眼,努力辨认眼前人,黄褐斑,荒芜的发际线。嗯,是我亲生的上司媛媛姐,我刚刚又睡过去了。
媛媛姐骂了我好半天,服装编辑也说我睡觉太占地儿,沙发都没地儿放包呢。
这时一个女人走进来。黑衣,身带杀气,条儿顺,腰也就我五根手指那么粗,脸拳头大,正用一条黑色的毛巾擦头发,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过众人后,我发现身边所有人,脖子自动低下来,而我也有想跪的冲动。
白莲花!真人真好看,一点都看不出快四十了,还整过容!
白莲花毫不客气,说:“媛媛,我今天感冒!冷气还开得这么足!想冻死我啊!”在圈内干了十年的《时尚风潮》元老媛媛姐,立马化身媛公公,脸上的褶子都笑成菊花,连忙让摄影棚的人关空调,然后迅速地嘘寒问暖说:“花姐,你吃药了吗?我现在就派人买药,您真是太辛苦了……”如此狗腿言论大概五千字。
白莲花看了我一眼。不对,是好多眼,还上下打量我。哇,梦里的一切出现了,我左手还攥着半个鸡蛋灌饼,右手擦了擦口水——花姐!这是睡觉流出的哈喇子!真不是你美得让我流口水——然后伸出友情的右手,自我介绍,“花姐,我是今天采访您的……”
话没说完,白莲花转头走了。
啧啧,白莲花人还不错,起码让我说了半句话,还看了我几眼。上次拍当红小花旦的封面,我因为呼吸声太大,影响她情绪,被请出去了呢。
〔五〕
等了三小时,午餐吃什么我都想好了,媛媛姐怕耽误采访进度,连忙把我塞进白莲花的化妆室。
“花姐,我是福子,如果采访时有什么问题您觉得不方便回答,您直接pass就行,没什么问题是必须要问的。”这是我采访的套路,先表明自己会全力配合对方,消除对立感,基本上是屡试不爽的套路,然后问这话的时候,脑中赶紧想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的声音,越过化妆师、助理、满桌的化妆品,趴在镜子上捂了一会儿,又滑下来,掉在地上。没人理我,也没人给我拉把椅子坐,白莲花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化妆师和助理们嬉笑怒骂,白莲花偶尔搭他们一句话。
我清了清嗓子,先热热身,让花姐放松才行,“花姐,可巧呢,媛媛姐给我打电话说这周要采访你时,我正好看你演的《谈恋爱不如跳舞》,演得太好了,秒杀那个男主角。”我说得又亲切又职业,喷射在空中,让这句话趴在镜子上多五秒钟,又反射到白莲花的脸上。
化妆间终于有了短暂的安宁。
白莲花看了一眼镜子中的我,手一伸,助理恰到好处地递过去一个保温杯。嗯,一定是养生汤,啧啧,果然年过四十的女星,真是很会保养呢。
“这电影好久没人跟我提了。”
其他人屏息听完答案后,又松懈下来。
白莲花小口抿着喝养生汤,开始让助理找她要吃的药,跟化妆师开始聊上回拍英国时尚杂志的趣事,还模仿英国人的口音,其他人瞬间变成陈汉典,特给面子地大笑,然后说花姐你英语太好啦,花姐你太逗了,如此。
我插不上话,哼哼,一般的小孩采访到这儿,肯定慌了,但我是福子,我可不会被吓到。这时候不能问问题,那我就在一旁暗自观察,搜集素材好了,一个好的采访稿,除了对话,也要有现场感。
白莲花涂唇膏,画眉毛——女明星都有怪癖,白莲花的眉毛必须自己画。她又对今天的发型不满意,大呼小叫地叫今天的摄影师过来。
摄影师也是国内的a咖,都说她是把ps和摄影结合得最好的摄影大师,拍次封面能赚十万块。她把白莲花的头发打湿,开始一缕一缕地设计起发型来。
我对着镜子也拨了拨自己的一头乱发,脑中幻想她把我拍成胖了三十斤的范冰冰。
经纪人给我使了眼色,嗯,这是要让我借机问问题。
我清了清嗓子,连忙随机应变,“您拍好莱坞片子时,造型是怎么确立的……”白莲花和摄影大师诧异地看着我。没错,是我,元气中年少女福子,我不会放弃的。
经纪人大翻白眼,终于把我连拉带扯地推了出去。
摄影棚门口,刚刚在化妆室被冷落了四十分钟,几乎快站成一尊佛像的我,坐在台阶上,点了根烟,觉得此刻很电影。在白莲花那儿遭受的窝囊气翻上来,又沉下去,又翻下来。
刚才我就应该黄鼠狼掀门垫子——给他们露一小手。手机开始录音时,应该正色跟那些不安静的助理说:“亲爱的,能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吗?我跟花姐正在很专业地做采访呢。”然后那群小助理肯定不敢吱声,白莲花也会正襟危坐,被我的气场镇住,化妆间会变成审讯室。
你整容了吗?白莲花会坦白从宽,说她的脸就是中国整容技术的实验田。
你改年纪了吗?她生怕抗拒从严,说她四十了,都快停经了,每次路过广场,她都忍不住要从保姆车下来跟大妈们一起跳广场舞。
这么想想,她也怪不容易的,这么大岁数还没结婚,应该没有性生活吧,跟我一样。兔死狗烹,唇亡齿寒,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涌起一堆排比句,有点心软了。我何德何能,被人家白莲花冷落,最适合我的生活应该是坐在售票口卖票啊,离她最近的时候,也就是中午吃饭时在同事嘴里听到她的新闻而已。我现在都混到离她一米远,近到可以亲手掐死她了。我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家白莲花长得那么好看,年过半百了,还一副经得过i 9001认证的娱乐模范生架势一直在努力呢,我长成这样,人家媛媛姐还对我委以重任,我如此幸运,怎么还有空在这里计较自己的自尊呢?
想到这里,我自己都感动了。福子啊,福子,你真是向日葵女孩,永远向着阳光看。不,向日葵中看不中用,我是葵花盘子,不中看,但中用,葵花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