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节
门外,元允中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地道:“云朵,兼祧的事,是我不对。我一直想当面向你道歉。”
他说起了事情的经过:“舞勺之后,家里开始给我议亲。我舅舅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一门亲事。后来舅舅去世,外祖父就认了我舅舅的未婚妻做干女儿,并且亲自给她做媒,风光大嫁。听说我要议亲,她和她家里的人都想和我们家再续前缘。而我父亲当年也曾经和别人议过亲,为了娶我母亲,他要死要活的,把和元家彼此守望了几辈人的几家通家之好都得罪了。祖父想和那几家缓和一下关系,想我从那几家里挑一个订亲。
“我外祖父和祖父暗中都不愿意相让,我父亲既不想得罪我外祖父,又不想让我祖父为难,脑子一抽,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本宗法之书,提出可以让我兼祧。
“我外祖父和祖父原本都不答应。可那几家不知道怎么想的,听到风声之后居然都同意了,还劝我外祖父和祖父,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宋积云听了好奇,强忍着才没有问元允中怎么没有订亲。
好在元允中像是找到了好不容易才说这件事的机会,没有停顿地继续道:“他们几家为了和我们家结亲,把家里适龄的女孩子都找各种借口送到了我们家,明面上说是让我母亲见见,了解了解,私底下却这个给我送个点心,那个找我问个学问,偶尔还会找我下个棋,修个乐器什么的。”
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你方唱罢我登场。
宋积云差点笑出声来。
元允中的声音却一下子突然变得很是低落:“后来还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女孩子设计让另一个女孩失足落水,差点淹死了。”
“啊!”宋积云愕然。
“事后,我问那个女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因为她想嫁给我。我就问她,你为什么想嫁给我。她说,我好看。我又问她,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吗?她说,不知道。我说,你根本不了解我,就因为我好看,你就要嫁给我。她说,好看就够了。我又去问了另外几个女孩子,她们都说我好看。”元允中的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她们根本不关心我是谁,我是怎样一个人,只是看到我的外表,就能喜欢上我,就能为了自己的喜欢去伤害别人。这样的喜欢,于我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在她们眼里,又是什么呢?”
宋积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孤单寂寞的小人儿,独自在万人丛中手足无措地踯躅独行。
“我说服外祖父和祖父打消兼祧的念头,又一家一家的上门,阐明这么做的坏处,好不容易把那几家都安抚下来,可我也不想就这样找个共度一生的人了。我甚至说服了外祖父和祖父,同意我自己挑妻子。当时,我父亲也同意了。”他声音更低沉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他一直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不是没有打消这个念头。
宋积云猜测。
应该是他父亲没想到元允中会和她定情。
她父亲不过是不满意她这样的媳妇,决定再给元允中找一门能让他满意的亲事罢了。
宋积云道:“那你就能肯定我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我知道你不是。”他道,“你每次看见我的时候,就满是算计,根本不是喜欢看我脸的样子。”
他说着,还有些难堪地道:“你还当着我的面换衣服,根本没有把我当成男子。”
宋积云失笑,打开了门。
元允中听到笑声,正诧异地望着门扇,却在听到动静瞬间,看见了她明妍的脸庞。
“云朵!”他惊喜地道,目光顿时迸射出熠熠光彩,连他的脸庞都明亮了几分,“你,你愿意见我了!”
宋积云冷哼,道:“不过是见你说的口渴,让你进来喝口水。你不把你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理顺了,我还是不会见你的。”
“好!”元允中笑着点头,英俊的眉眼分外夺目,“你说过,你不愿意受委屈。我都记得的。”
宋积云就问他:“那危杰又是怎么一回事?”
元允中闻言就皱了皱眉,道:“这个危杰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有可能是我们家的什么姻亲,小时候曾经和我打过交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去了。”
那他跑到她面前刷什么存在感?
宋积云也觉得莫名其妙。
却猜测应该有很多都不太满意她嫁给元允中。
她不禁冷哼了几声。
元允中显然也意识到了。他再次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这件事都是我没有处理好,你放心,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宋积云点了点头。
元允中问她:“你来了京城还习惯吗?”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春水般萦绕着她。
宋积云前世虽然生活在南方,却常来北方参加各种活动和庆典,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她都准备到前世她最喜欢的大街小巷去转悠一圈了。
“挺好的。”她请元允中进了屋,两人在临窗的大炕上坐下,她碟松子给推到了他面前,道,“王华说这宅子的正院都有地龙,我寻思着要是我们冬天过来的就好了。江西的冬天湿冷,得点火盆,就算是最好银丝碳,也没地龙舒服。”
元允中见她攒盒里除了松子,还有棒子、杏仁这些北方人常吃的坚果,居然还知道烧地龙比烧火盆舒服,就知道她是真的了解北方的生活。
他不由得兴致、勃勃,拉了她就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听说你要来京城,我就想带你去了,可惜……”
他还没有见着她,他就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被皇上留在了宫里。
北方的夏天不像南方,就算是站在树荫下,该热的时候还是该。它有阴就生凉。
恰好今天的天气又格外的晴朗,屋外绿树成荫,蝉鸣阵阵,透着夏日特有的悠长和静谧。
宋积云被元允中的情绪感染,道:“我们去哪里?我不想晒太阳。”
元允中哈哈大笑,眉宇间透露着少有的畅朗,英气逼人。
他在她玉般白净通透的皮肤上望了一眼,高声喊了王华进来,吩咐他去拿把桐油伞:“再去拿件香云纱的褙子。”
宋积云奇道:“京城哪里有香云纱卖?”
香云纱因为工艺特殊,夏天穿尤其清爽柔润。
只是她几次托人去苏杭、南京寻香云纱,都失望而返,没想到突然从元允中这里听到了。
元允中也觉得奇怪:“你知道香云纱?它是贡品。去年皇上赏赐了几匹,我分别送给了外祖父、祖父和父母。我之前不是准备去景德镇吗?寻思着你怕热又讲究,夏日里不铺竹席用兰草,就去问了外祖父的绣娘,发现他那里还留着两匹香云纱,我就向外祖父讨了,给你做了几件夏衣,没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场。”
他说着,王华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那了一把伞,抱了装了褙子的纸匣子。
元允中撑了桐油伞,道:“我给你撑伞,你外面在罩件香云纱,肯定晒不着你。”
宋积云见那香云纱乌黑发亮,有褶皱般的暗纹,捏在手里偏又软滑坚硬,有筋骨,穿在身上更透气清凉,顿时有些爱不释手,左右翻看。
元允中看着眉眼也跟着带了几分笑意。
他牵了她的手,拉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挂着夏布的帷布,风透进来,非常的凉快。
元允中撩了车帘指了外面的景致给她看:“那里是白米斜街。听地名你肯定以为这时是卖白米的。其实不然。这里有座寺庙叫白米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