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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旋即紧随着容娡跳下去。

又是哗啦一道水声,谢玹的霜色广袖被风鼓起,如同展翅的鹤羽,倏而没入水里。

静昙来晚一步,没能拦住谢玹。

他丢下剑,却因不通水性,并不能帮上忙,只能焦灼地看着水里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回头吼道:“还不敢快救君上和容娘子上来!”

众兵卫如梦初醒,会水的兵卫赶忙跳入水中,不会水的也连忙驱动船只去堵容娡。

崔让尘船上会水的仆役,也连忙跳下去帮忙。

北地会水的兵卫不多,拢共不过五六个,但容娡毕竟是柔弱的女子,体力不支,光是这些人也足够拦截企图凫水逃跑的她,迫使她无路可退。

谢玹身高腿长,凫水破浪,很快便追上容娡。

他的眼睫上沾着水珠,清峻的眉眼上浸了层水光,显得面容温润柔和。

“姣姣。”他屏着呼吸,放软语气,温声哄道,“水凉,泡久了你来月信时会疼,听话,跟我上船去。”

不知想到什么,谢玹极轻的笑了笑:“你既要离弃我,到时若是疼的哭了,谁来抱你?”

他说的是,从前有一回,容娡来月信时小腹胀痛,哭的梨花带雨的,呜呜咽咽往他怀里钻,撒娇让他抱她,缠他缠的紧,不让他去处理政务。

容娡面上一热,咬着牙,理也不理他,见前路被船堵住,立即换了个方向,奋力向岸边游去。

涟漪一圈接着一圈碰撞,水流一声接着一声的哗啦作响。

谢玹气息不稳,略显无奈的轻叹:“姣姣,听话。你若乖一些,便不会吃苦。”

春水微寒,寒意透骨。容娡的发髻狼狈的散开,本就游的疲累不堪,呼吸又急又重,委屈的想哭。一听他这从容不迫的语气,不必回头看,也能想象到他此时气定神闲的神情。

以及,冷漠又高高在上的眼神。

无论处于何种境况,谢玹似乎总是能保持从容不迫。

容娡同样不许自己失态,但她自认做不到谢玹这般地步。

同样的境地里,他这种出尘超脱的气度,反而显出她穷途末路的窘迫。

容娡又气又恼,心里烧起了一团火,忍不住反唇相讥:

“要你管!”

“眼下我落得这番境地,还不是拜你所赐!”

她一说话,便不禁分神,游水的速度慢了一些。

只短短一瞬,谢玹便趁机追上,伸手捞住如滑溜溜的一尾鱼般的她,扳着她的纤瘦的肩膀,将她用力摁在怀里。

容娡呛了口水,咳嗽两声,不管不顾地挣动起来。

谢玹圈住她的一截细腰,手臂上有力的肱肌鼓起,铜墙铁壁般桎梏着她。

他被挣扎的她泼了一脸水,水珠滴滴答答的滑过眼尾,低眉看向她时,似神明垂泪。

一双琥珀瞳里映着水光,折射出眼底的细微不解与迷茫。

容娡的眼尾挂着呛出来的泪,被他摁着,憋屈不已,脸涨得通红,肺都好似要气炸了,简直恨不得揪着谢玹的脑袋狠狠掼到船板上。

可她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也舍不得伤到谢玹神姿高砌的那张脸。

水花被她搅动的四溅,一股潮湿的血腥气蔓延开,从面前的谢玹身上传来。

容娡嗅到后,下意识地看向这人,发现两人周围的水浮着一层血色,挣扎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目露迟疑,张张口:“你……”

谢玹气息不稳,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紧,眼底流露着晦暗的、浓郁到化不开的偏执占有欲:“你是我的。”

容娡抬头触及他的眼神,倏而哑了声。

四下有船舶渐渐朝他们围拢过来,许是怕他们溺水,船上的人放出许多皮筏。

用不了多久,她便逃无可逃。

一想到触手可及的自由,因为谢玹近乎扭曲的掌控欲,即将再次化作齑粉,她便不由自主地怒火中烧。

但容娡只是想逃,没想着搭上自己的命。察觉到自己四肢无力,隐隐有要沉入水里的苗头后,她识趣的不再挣动。

谢玹携她游向临近的一条皮筏,捞起浑身湿漉漉的她,乘到皮筏上。

两人浑身是水,水流滴滴答答的顺着发梢、衣摆往下滴。

容娡咳嗽两声,胸线起伏,微张着水粼粼的红唇大口大口喘气。

才端坐下的谢玹,见状,微微蹙起眉,拎起她湿透的长发,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容娡浑身脱力,气息不稳,温顺的坐在皮筏上,盯着谢玹,心跳如擂。

她嗅着谢玹身上的冷檀香,瞅准时机,狠下心来,反手掏出装着麻药的手镯刺向他。

谢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所举动,轻而易举地偏头躲过,而后一把攥住她持暗器的手腕。

水声哗哗,皮筏不安的晃了晃,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惊叫声。

容娡吸了口凉气,倔强的仰着脸,抬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同他目光对峙。

谢玹紧紧抿着薄唇,目光扫过那暗器,垂眸看向她,不怒反笑,只是这笑容毫无温度,带着些轻蔑的讽意。

“教你得手一次,还能教你得手第二次不成?”

容娡咬着牙,有些心虚,不说话了。

谢玹审视她片刻,如玉的长指强硬的插|入她的指缝间,迫使她松开暗器。

“容姣姣,我能护住你,给你想要的,留在我身边,不好么?”

闻言,容娡目光微动,轻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

她凝视着他漂亮的、雪湖般的眼眸,须臾,状似亲密地贴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情意。”

“我也并不是非逃不可。”

“我只是……不想被你那样关着。”

谢玹睫羽轻颤,眸光微澜,紧抿的薄唇动了动。

容娡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怅然。

下一瞬,她目光一凝,迅速自衣袖的暗袋掏出打磨过的、如利刃般的发簪,反手抵在自己的咽喉前。

谢玹反应敏捷,一把捏住她细白的手腕。

容娡蹙了下眉,手上力道不减,锋利的簪头,将脖颈处细腻的雪肤压出一个小小的陷坑。

“但你所做的一切,你的所有谋划,又可曾问过我的意愿、问过我的想法?”

“我不是你的雀鸟,谢玹……放我离开吧。”

谢玹神色不变,怜悯而漠然的看着她。

“何必以命相挟,你不敢寻死。”

容娡歪了歪头,笑容灿若朝霞:“可……你舍不得我死。”

妥协

天边翻涌着的阴云, 渐渐拢聚,笼在山峦之上,遮住日光。

谢玹原本还算淡然自若的神色, 骤然冷了下去,清峻的眉眼间, 覆上一层幽冷霜雪。

他瞥向容娡抵在颈间的那枚簪子, 唇线绷直。

容娡说的不错。

正如他了解容娡那样, 容娡同样也了解他。

他很清楚, 容娡惜命贪生, 绝不会轻易寻死;

容娡也清楚, 他惜她爱她, 绝不会任她伤到自己。

所谓自戕,不过是她的逃离之计,而他明知是她的算计,却奈何她不得。

谢玹阖了阖眼,浓密的睫羽轻颤。

“倘若……我执意不放手呢?”

容娡有恃无恐,浅浅一笑,笑弯一双杏眼, 丹唇逐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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