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最嫌那等欺软怕硬瞧着主家好性儿就抖起来爬主家头上的人,那说得难听就是不知好歹,是白眼狼!你们是我手下带的人,是好是歹也有我一分责任脸面,所以我就问一句,这里可有那白眼狼没有?”
“没有!”
“遇上这样仁慈东家还当白眼狼,兄弟们自己先唾弃自己!”
“放心吧草管家,来年我们一定更加用心当差。”
下人们一人比一个喊得响亮,提前拿了月钱,还能回家过年,还有福利东西,这一个个心里都乐开了花,世上哪里寻这样好的主子去?谁都晓得年内正是摆桌子请客忙使得着人的时候,哪家这时候给仆人放假呢,这样好的主人家要是错过了或进来了又被逐出去,那真是这辈子也再难寻到更疼惜下人的了。
“好,这话我记下了,若不好了往后咱们再说,日子长着呢——下面念名字,念到的上来领东西。”
“刘来福。”
“小的在。”
外院念名字发东西,领到了东西的一瞧那又是白米猪肉又是土豆和其他稀罕物,种类又多,那嘴翘起来就再也下不去了,差点咧到耳后根。
但凡出来卖身为奴,哪里有个家境富裕的呢,都穷得没吃没喝或家里有大宗用吞,才把自个儿当物件卖呢。
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可不得高兴死了么,有这么些,别说过个丰年了,就敞开了肚皮吃到年后也是足的。
先是集体都是笑,后来也有几个是哭,大约是想起什么伤心事来,那眼眶就红了。
有个黑瘦小子领了自己东西,不好进去亲谢主家,红着眼对着二门就是跪下:“谢谢主家仁厚!”
有一就有二,后来每个领了东西的都对着二门说谢主家仁厚。
不管主家人能不能听到,他们的心意表了,那心里就过得去了。
腊月二十六,云府前院热热闹闹地发了福利东西让下人们带回去,氛围是热络着。
镜头转到永年县。
毛阿婆家也预备着要过年,不同于雁云城终年不会低于零度的气温,毛阿婆他们村是刚进腊月就下了雪,毛阿婆和儿媳梅娘都穿着厚厚土布棉衣。
毛阿婆在蹲在屋檐下洗土豆,那手冻得根根通红萝卜似的,毛阿婆却似无知无觉,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神态,仿佛对这样的冷已经习以为常,动□□惜地拂过一颗颗土豆表皮,小心翼翼洗去泥土。
有了这些,今年冬天是不会挨饿了,想着能过个饱年,那遍布风霜褶子的脸上也渐渐舒展开,是个高兴模样。
媳妇梅娘刚哄睡儿子猪娃,轻手轻脚推开门走出来又小心翼翼关严实以免冷风吹进去。
见毛阿婆在洗土豆,自己也连忙过去蹲下一起洗。
毛阿婆拦她:“你才出月子没多久,不要碰冷的,这点子土豆我一个人洗了快得很。”
梅娘却没丢开,依旧洗着,笑说:“娘我没那么娇贵,两个人洗着快,这都出了月子了,也就是娘你疼着我,其余谁家出月子的媳妇还说不能碰冷水了,没听见过这样的。”
有那婆母苛刻的,月子里就让用冷水洗衣的,又不是没有过。
毛阿婆说:“娘苦了一辈子,不想也苦着你们,女人这一辈子不容易,娘还活着,能多疼惜你们一天是一天的,娘要是去了,这个家你就要和土根一块撑起来。”
梅娘皱了眉呸呸呸:“娘您硬朗着呢,说啥去不去的,您还要看着猪娃长大娶媳妇,再给您生个大胖从孙!”
毛阿婆笑:“娘也想呢——对了,一会儿你把那精米拿出来洗了泡上,好容易过会年,娘碾点精米搓几个团子,过年好吃的。”
说完又感慨:“去岁年边全家去山里头挖野菜对付着过年的日子好似就在眼跟前,一眨眼今年又到了头,终是不用再过那吃糠咽糊糊日子了,还能匀出点精米包几个团子,这样日子谁能想到呢,若老头子还活着,能瞧上一眼这白米团团,得多美啊。”
梅娘知道婆母是想公爹了,忙找了话题劝:“爹在底下瞧见咱家日子这样好起来,定也是乐呵的。等开了春收了这茬土豆,日子会更好的,大过年的,娘就别多想了。”
说起开春的土豆,毛阿婆眼里水迹很快就干了,到底老头子走了那么多年,回回都哭那眼泪也哭干了,反而土豆是要紧东西。
“你说这场雪下了,不会把土豆都冻死吧?”
梅娘也有点担心,但男人不在家,此刻她得给婆母当主心骨,想了想道:“那雪下之前村长不是来教过了,那叫什么,哦对了御寒措施,让咱在地里每颗苗周围洒上厚厚一层草木灰,又用麦秸盖上说是能保温的。”
“对了,村长还说了谚语呢娘您记着不,说是今冬雪盖三层被,来年枕着土豆睡,我还笑说,那雪多冷啊,那雪下厚了还能和盖棉被似的?不过村长说是雁云城那位知州老爷说的,知州老爷那么厉害的人,总不能拿我们这些土坷垃寻开心,娘您说是吧?”
毛阿婆也不懂,不过那土豆已经种下去,植株都长老高了,昨日她担心得厉害特意去瞧瞧,那叶子是挺着的,所以那草木灰和麦秸,还有下了雪就是盖被子的话,应该是错不了吧。
“知州老爷说的,定是对的。”毛阿婆语气坚定起来。
“所以咱用不着担心土豆,要相信知州老爷。”梅娘也说。
洗完土豆泼了脏水,梅娘强势把毛阿婆推她屋里让她床上待着以免老寒腿愈发严重,自己盛了精米出来洗,先盛了三碗,想了想一狠心又添一碗,到底过年呢,若太少了婆母肯定又是寻了借口不吃,婆母不吃,她和男人吃得也不安生。
洗完米泡上,又去柴屋抱了些柴火到灶间,大锅里加了水煮起土豆来,原本只准备煮少少几个,够她和婆母两个人吃就成,想了想又觉得一锅水就煮这少少的土豆浪费,不如一锅煮了省柴火,想吃略热一热就成,就把剩余土豆也倒进去了。
梅娘不愧是毛阿婆媳妇,两人煮东西是一脉相承的习惯,先煮开锅之后换小火慢煮,再瞧着火快灭了再丢个柴火进去,靠着时间足够长把东西烫熟了。
期间不用一直看着,梅娘就时不时去屋里瞧儿子一眼,尿了就换个尿布,饿了就掀开衣服喂奶。
天将黑未黑时候,灶间火早已熄灭,锅里尚有余温,屋子里能见度不高,梅娘不舍得费那点子灯油,算是半摸着黑给儿子喂过奶,刚把猪儿放床上拍了两下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梅娘浑身汗毛都竖起来,登时就要尖叫,却被大手一把捂住嘴,耳畔熟悉声音传来:“莫怕,梅娘是我!”
说话的人是毛土根,他想媳妇儿子想得不成了,从徭役那边一路跑回家,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去抱媳妇儿,差点被当成了登徒子。
梅娘柳眉倒竖,恼得不成,吓死她了!
可点起油灯一瞧,男人满脸胡子一身尘土,定是吃了不少苦,到底心一软,没舍得开喷。
摸着男人脸那软乎话就脱口而出:“你受苦了,都瘦——”
话说到一半,梅娘摸着男人脸的手就一顿,那话也顿住了。
咋回事,男人不仅没瘦,摸着还胖了?
天彻底黑下来了。
堂屋点了油灯,一家人就着油灯吃热气腾腾土豆。
梅娘想是幸好晌午念头一转把土豆一锅烧了,不然煮的土豆就够自己和婆母吃,还得再费二遍柴火。
毛阿婆听见是儿子回来了,着急忙慌就来瞧,也是第一反应我儿受苦了,我儿瘦了,那么繁重辛苦的徭役,哪能不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