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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节

 

尹氏这一通打岔,话题渐渐被引到了如何教养儿女之上了。不少老夫人、少奶奶都忧心忡忡,近来上京城中靡靡之风尤奢,竟流行起了斗鸡,不少王公子弟一掷千金只为购得一只羽毛上等凶悍威武的公鸡,更有甚者还开设赌局,赔率高得骇人听闻。然时局动荡,那些家中有出息的大人不是在朝中就是在军中,根本无暇顾及家中这些纨绔子弟,女眷开口劝解,往往听得进去的十有一二便算好的了,更多的人则如薪火义无反顾地投向这诡热的斗鸡之戏中,将这摊子烧得更为火热,连带着许多平民家的儿女都趋之若鹜涌向瓦当勾栏。

华滟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还时不时扭头跟华旻饶有兴致地讨论起广德府上厨子的手艺。华旻入学已有些时日了,正开始读经史,听别人说的这些,一时竟有些吃不下饭。

她巴掌大一张脸上,一双淡眉蹙起,小声地对华滟说:“姑姑,我等不常与市井中人来往,这听着……不像是盛世之兆。”

华滟微笑着把她看了看,心中感慨一番,却不与她说,反而反问她:“你多大?朝中那些老大臣们多大?难道连你都能看出来的道理,他们反倒看不出来了?”

华旻一时不说话了。

华滟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抚,道:“左右大人说话你也无趣,不如你同几个侄女去逛逛园子。”

华旻年纪虽小,辈分却大。广德大长公主的长子生得早,如今是连孙女都有了的,一旁服侍的婢女听了话连忙请了几位小娘子过来,几人一同到广德大长公主面前请了安,便陪着华旻出去了。

没一会儿有内侍来请诸人移步到宴席处,正宴开始了,朝官在前庭由驸马接待,女眷席照例设在后院。

华滟身份尊贵,举了几次杯后就借故不饮了,濯冰将她杯中酒水换成了茶。

隆冬时节,广德大长公主府上也无甚好精致,便叫人点了各色花灯来,挂在廊前树下,将个园子装点得流光溢彩,如天上人间。

华滟有些兴致缺缺地看那些花灯。

席宴才开,接了一回圣旨,是宫中照例给皇亲国戚赐下的节礼,华滟府上也有,倒也不稀奇。还没过半,忽听得前面有阵阵嘈杂声传来,紧跟着金鼓喧阗,许多人簇拥着一人经过长长的抄手游廊走来。

华滟默然抬头,撞见一对深沉如湖的眼睛。

内侍高声唱名,声音尖锐得能划破天空。

“大司马大将军、御前禁军统领、胤国公到——”

御前禁军统领?华滟心想,他什么时候又给自己加了个这个官职?

第90章 刘郎已恨蓬山远10

那头温齐已缓步走来。

头顶的琉璃彩灯光彩夺目, 珠辉烛火相辉,连他身上那袭玄色长袍都流转着暗绣纹路的色泽,江崖海水纹卷起千涛万浪, 走动间几要从袖袍衣摆中奔涌而来。

华滟抬头看他。

那双湛蓝眼眸中倒映着千万莹采,灿烂炳焕,盛着浅浅笑意,她恍惚想起那年元宵灯会,他站在巨大鳌山前朝她投来的一瞥,东风夜放花千树, 蓦然回首, 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彼年情衷,如今仰头回望, 发觉他俊美无俦的脸上也有了细纹, 那双含笑的眼再弯起来时,眼尾带出的不再是旖旎爱意, 而是势倾朝野的威严。

一晃,十年过去。

十年了,华滟在心底问自己,值得吗?昔年情浓时, 自然觉得世上无人能阻挡他们,唯一忧虑的不过是来自父亲的反对。可是, 皇帝高大威严的形象早在十几年前就崩塌了, 他们定情的元夜灯会早就因惠林寺火灾而不再举办, 连幼时以为将金汤永固的皇朝, 也渐渐露出虚幻的华美假象后密密麻麻的疥螨。而她在这十年里,除了日益严重的头疾和孱弱的身体, 又得到了什么?失去的倒是明明白白:强健的身体,灵敏的头脑,以及,虚幻的权势。

华滟在心底微微叹息。

温齐年过而立,反而愈发成熟俊美,就连岁月的痕迹也格外偏爱他,叫他不曾像她一样有着明显的颓然。

他噙着淡淡笑意,走过旁人惊愕的目光,挥开朝他伸出的手,走到她面前。

华滟心情复杂。

他生得高大,站在她面前便如巍巍高山一般,投下长且阔的影子,罩得她密不透风,喘不过气来。

二人对视,一时并不做声。

只听得周遭旁人喁喁私语,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这对在市井流言中早已分崩离析的夫妻。

“王爷今日怎么突然……”

“我听我家外子说,今日温公本要在西山大营检兵的……”

“不是说他们早就……”“嘘!不可乱言!”

“吾听闻摄政王过继了侄儿之后,公主就对他闭门不见了。”

“呀,你这是多少天前的消息了!我听说是因公主迟迟不妊,摄政王才决意过继侄儿的。”

“……”

旁者议论声愈发喧嚣。

却见温齐忽得展颜一笑,就那样慢慢地、慢慢地在她面前弯下腰来,束发金冠上的冕带垂下,压绦的珠子晃晃荡荡,触到了她摆在膝上的手背。

十年朝野沉浮,温齐早已不是当年与她定情时尚且青涩的青年,如今的他在大夏朝中几乎可谓是一手遮天——北方抵御蛮族的是他亲弟温周,南下赈灾巡抚的是他昔日心腹军师,西南有他手下将领镇守,东海太守吴为忠更是早早投效。至于朝中?那就更不必说了,皇帝如今是个药罐子,一日离不得吃药,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虽有新生的皇子,但毕竟还在襁褓之中,而当年说得上话的宗亲王公们,早就折在了青陵台那日兄弟阋墙的灾祸之中。

华滟手背微凉,她垂眸,正看见温齐一撩衣摆,右腿单膝跪下。

“殿下!”

“他!”

“……”

分不清是谁在惊呼,好像是濯冰,又好像是广德公主?似乎也夹杂了一两声男子的惊愕。

然而这些声音如过耳云烟,她全然没有听进。

华滟只觉时间忽然凝滞了,宛如儿时在皇后宫里第一次见到的蜂蜜,金黄粘稠,身处其间无法动弹,这一瞬短得仿佛只是她眨眼的瞬间,长得又仿佛沧海桑田,她看见温齐在她面前弯腰、跪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脚踝,轻轻挪开,扯出被她无意间踩在鞋底的织金襕裙。

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的面容在灯下愈发俊美无俦,他抬起头来,温声道:“夫人仔细脚下,别叫那泥点尘埃脏了你的鞋底。”

……

这一日华滟不知是怎么回去的。

等她从昏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时,便见华旻坐在跟前的脚踏上,正眼巴巴的望着她。

见她眼睛微动了动,华旻立刻高兴起来,向外间喊道:“冰姨!冰姨!”

只听得脚步匆匆,濯冰立即端了盏燕窝过来,含笑道:“殿下。”

华滟在宴席上也没吃几口,后面温齐又忽然来了,更加顾不上了,此时闻见冰糖燕窝香甜的味道,便觉腹中饥饿,端了来随手几口就吃光了。

濯冰看她吃完了,心里高兴:“殿下还有什么要用的吗?”

华滟摆摆手,心情复杂:“你且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华旻同濯冰对视一眼,知道她是要问席上的事,便站起来问了个安,乖乖地下去了,留她们主仆二人独处。

华滟沉默半晌,才启唇道:“他……”

濯冰跟了她十几年,岂有不知她意思的时候?别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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