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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话到一半,倒是自己先住了口,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

要问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凌霄花架下匆匆一面,他连质问都显得没底气。

那人微微侧过头,发出一声很短的轻笑,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少爷要问什么?”

不等周潋回答,他先捻了捻手指,自顾自道,“问我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行当?”

“脏了身子不提,还害得先前同我相交的你,也平白辱没了身份?”

问名姓

“没有!”

周潋猛地朝前几步,冲去了那人面前,连声量都不自觉提高了许多。

“我怎么会那样想你?”他的神色间带了真切的惶急,一张脸涨得通红,颈侧的青筋都显了出来。

那人像是不防他这样突然的动作,惊了一瞬,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向后躲了下,鸦翅般的长睫很轻地颤了颤。

“抱歉,”周潋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我并非有意。”

“你别怕。”

那人背脊靠在椅背上,眼睫微敛,并未抬眼看他。

周潋心中更加认定自己冲撞,不免又退回了几步,着意地将声音放轻了些许,抱歉道,“我没有想问你这些。”

“你也,”周潋犹豫着,眉心蹙起,像是有些不忍一样地微微偏过头,“也不要这样说自己。”

“这些话……不该你说的。”

他宁可她是凌霄花下的初见的样子,蹙着眉,不甚客气地问,你要怎么赔我。

也好过……说这样自轻自伤的话。

他站在原地,像是被人在胸膛间揉了把细盐,带出细微不适的涩意来。

那人听了这话,却是沉默了片刻,末了,微微仰起下巴,眼中神色不明,朝他道,“坐下。”

“嗯?”周潋还未反应过来。

“难不成,你要一直同我这样说话?”那人的目光从他身上很快地掠了一下,随意道,“我不同少爷这般康健,仰头久了,难免要累。”

“是我疏忽了。”周潋才意识到,带了歉意补上一句,在他身旁的圈椅上坐下。

“所以呢?”待他坐下,那人声音低低地开口,听着倒好似比上次更哑了些,“少爷是要问什么?”

“恕我愚鲁,倒是猜不出了。”

只两句话的工夫,他又咳了起来。细长的手指撑在桌面上,咳得腰都弯俯下去,那片单薄的脊背微微颤着。

周潋忙从一旁的桌上斟了茶来,推去他手边。

碍于礼数,他不好往人家面上多打量,匆匆瞥过一眼就别过头去,只瞧见眼尾处一抹薄红,像是洇出的胭脂痕。

那人喝了茶,略平复些,偏过头,眼上的红还未褪,“少爷不如趁着我这把嗓子还能折腾动静,早些问出来。”

“再耽误些时候,怕是就只能叫阿拂去取纸笔了。”

周潋顿了顿,手指落在身侧,不由自主地捏紧,指间出了层细密的汗。

“没什么,”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对方额旁散下的一小缕鬓发上,低声道,“只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上一回……你说了,要同我讲。”

“少爷也说了,”那人又恢复了先前淡淡的口吻,“是上一回了。”

“如今少爷又见了我,晓得了我是何身份,还愿意再打听名字?”

周潋挺直了脊背,微微吐出一口气来,恢复了从前的沉静。

“我既然同姑娘约定过,自然盼着履约。”

“至于姑娘是何身份,凭何谋生,”他对上那人的一双眼,目光坚定而平和,“除了姑娘自己,旁人皆无从置喙。”

“况且世间百行,仕商工农,本无贵贱之分。”

“姑娘孤身一人,凭一技之长而存,早已胜过仰仗家中荫蔽的膏粱子弟甚多。”

那人听了这话,像是有些意外似的,下巴微微抬起,连带着那一小束发梢跟着动了动。

过了不知多久,一室的安静里,那人突然开了口,声音倒是较先前柔软了些许。

“谢执,”他道,“我叫谢执。”

错蒙冤

温恭朝夕,执事有恪。

风骨卓成,倒不像是闺阁女儿家的名字。

“从前爹娘给取的,时日久了,总也懒得换。”谢执随意地朝周潋扫了一眼,大约是瞧出他心中所想,漫不经心道,“少爷见过的花娘多了,自然是更喜欢那些莺莺燕燕的叫法。”

“我没……”周潋用手抵在檀木椅背上,有些哭笑不得,开口道,“我还只言未讲,姑娘怎么就自行忖度起来。”

“官府断案尚且容人在堂前辩白几句,姑娘倒是直接定了话,叫人有冤也无处诉。”

谢执斜斜地倚坐着,闻言,眼皮略掀了掀,纤白的木芙蓉一般的手指微微弯起,在矮几上点了点。

“那敢问少爷,蒙了什么冤?”

他直截了当地问出来,周潋反倒不大自在地咳了一声,随手拎了一旁的瓷杯灌了口茶,才道,“我没有不喜欢。”

“谢执……很好,比莺莺燕燕要好听许多。”

“而且,”出于某种微妙的情绪,他忍不住为自己辩白道,“我并未见过许多花娘。”

周潋接手生意不久,又不喜风月场上应酬,向来都是能推则推。不得已赴宴时,也鲜少许人近身。于此道上,当真算不得熟稔。

“这样。”谢执的神色有些奇怪,眉尖很轻地动了动。

周潋只当他不信,抵在椅背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掌缘压出泛白的印子来,“此言绝无虚妄之处。”

谢执摇了摇头,面纱之上,一双眼眨了眨,像是湖心漾起的波光。

“少爷开口,我自然信。”

“只是,”他朝着周潋执杯的那只手略微抬了抬下巴,轻飘飘道,“少爷适才饮的半盏茶,似乎是我先前剩下的。”

“我倒不知,周家家风,竟节俭至此么?”

周潋捏着茶杯的手指僵在了当场。

他同谢执目光相对,对方眼底的揶揄一览无余,掌中的瓷杯宛如火炭一般,他忙不迭地松了手,撂去一旁的矮几上。

“谢姑娘,”周潋简直不敢去看谢执的神色,“方才之举实属无心,绝非有意冒犯……”

“还请姑娘,请姑娘……”顿了半日,到底没好意思再将海涵二字说出口。

“无妨。”谢执拿手指支在腮边,歪了歪头,另一只手抵在杯壁上,随意地划了一圈,“我知道,你并非有意。”

“风月场中手段那样足,少爷若真有旁的心思,也不止贪这半盏残茶了。”

周潋又非不晓人事,听了这话,哪还能不明白这别的贪法儿,一时间连手脚都有些局促,低垂着眼,急急道,“我方才莽撞,这杯子……我且带回去,洗干净了再送来。”

说着,伸手便要去拿,冷不防地,倒同谢执还未收回的指尖撞在了一处。

触手温软生凉,好似挨着块冷玉一般。

“我……”周潋迅速地撤回手,抬起眼来看向谢执,简直是要语无伦次起来,“我并非……”

谢执挑了挑眉,拿手指抵着杯身,推去了周潋面前,“少爷的心思起得倒快。”

周潋只觉百口莫辩,方才碰着人的手指好似僵成了木头,半点知觉也无。这般支吾了好一会儿,才泄气一般地矮下肩膀,低声道,“总归,是我唐突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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