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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照那周少爷今日待您的架势看,只怕再等等,就该讨了您当夫人了。”

“真到了那时,难不成公子还预备着洞房之夜,再同他讲?”

“不成么?”谢执被这话逗得笑了,一双眼微微弯起,映着桌上暖融的灯烛,“裙衫都穿了,也不差一件嫁衣裳。”

“若真有那一日,倒也有趣。”

“是,”阿拂揉了揉眉心,拉长声应道,“真有那一日,我就传信给阿若姐姐,叫她亲自置办了嫁衣给公子送来,公子可满意了?”

“公子快早些睡吧,不然明日醒了,又该头疼了。”

周府书房内。

周牍正坐在案前,面上好似罩了层寒霜一般。

周敬在桌案前跪着,膝盖磕在青砖石上,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

不知过了多久,周牍沉声道,“你方才说,那日少爷进了寒汀阁,足足待了快一个时辰?”

“是!”周敬将头死死抵在地面上,并不敢抬头看周牍的脸色,声音颤颤地回道,“小的查问了那日守园子的丫鬟,连带着海棠圃那边看守的婆子,都说那日远远地看见有人影进了寒汀阁里头,听衣衫形容,的确是少爷无疑。”

周牍顿了片刻,又问道,“既是守园子花圃的,不用心活计,怎么倒操心着寒汀阁那头的动静?”

周敬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

他先前将宝押在了谢执身上,一心指望借着这人替自己日后谋一席管家之位,对着他自然也比旁的舞伎多照顾了些,一应吃穿用度也较旁人处宽了许多。

那寒汀阁原是早年间府中一位姨娘的旧处,原就设了小厨房,只是荒废了些,谢执住进去后,她身边的丫鬟略规整一二,便单独开了火。

由此一来,米面菜蔬,厨房那边只得遣了人单独往寒汀阁送。一来二去的,园子里头的丫鬟婆子便没有不清楚这一位的。

又因着谢执不大出门,即便露面也多以面纱为掩,至今无人得见真容,众人便更起了几分好气,连带着对寒汀阁都额外上了好些心。

只是这话周敬自己心中清楚,对着周牍却万万不敢表露出来。这原本要给老爷采买的美人倒同少爷交好起来,简直是往主人家面上抡耳光。

便是将他这张嘴扯烂,也寻不出个合适的说辞来。

他犹豫再三,还是壮着胆子道,“老爷息怒。小的也曾打听问过,原是住在寒汀阁里头的那位谢姑娘擅琴,闲来无事时,便爱弹一两首。”

“您也知道,园子里头僻静,有个什么响动,自然是满园子都能听见。这一来二去的,大伙儿也就注意着了。”

周牍微微眯起了眼,“擅琴?莫不是那日筵席上,外头弹琴那个?”

“正是,”周敬忙应道,“老爷好记性。”

“老爷慈心,那时还赐了银子同药给她。”

“那一日,”周牍回想起来,冷笑道,“我倒记得,那丫鬟还口口声声说她主子染了风寒病弱,不宜见人,连前厅都未进过。”

“怎么,见不得旁人,周潋去就无事了?”

周敬哆嗦一下,“兴许,兴许是那日少爷见老爷喜欢她的琴声,这才前去,替老爷慰问一二。”

“你倒是会替他找借口!”周牍怒极,随手抄了案上的茶盏,朝着跪在地下的周敬掷了过去。

“那女子当日连脸都不曾露过,周潋坐在席间,哪有同她接触的机会。”

“我看只怕寿宴之前,他们就已经暗通上款曲了。”

他盛怒之下失了准头,茶盏擦着周敬发顶而过,“呛啷”一声砸在青砖地上,碎瓷迸溅。

周敬只觉脸颊骤然一痛,想来是被碎瓷片擦了过去,一时也不敢动作,只跪伏在地上,微微发着抖。

待静了片刻,他听着周牍再无动静,才小心翼翼地半弓起身,试探着开口道,“老爷,您看,可要小的去将那寒汀阁里头的人处理了?”

“咱们少爷年纪尚轻,终究是孩子心性,又多年读书,从未同旁人家公子哥儿一般胡闹过的。”

“那烟花阁子里头的手段多着呢,少爷哪里清楚,叫人哄着说上两句好听话,一时把持不住也是有的。”

“只要那女子不在了,少爷没了想头,天长日久的,自然也就好了。”

周敬也有自己的打算。说到底,周牍如今年纪也渐渐大了,府中将来当家的总要是周潋。来日里若是事发,周潋知晓此事是他捅到周牍这处的,只怕第一个就会拿他开刀。

到时管家之位得不着,怕会连他这条命都要赔进去。

可若是周牍当真同意了将这女子处理了,他到时还能卖周潋一个好处,只需悄悄地将人安排在外头,知会一声,周牍这处也好瞒过去了。

蕉下客

周敬说完这一番话,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垂着头,眼皮微微上撩,偷着去觑周牍的脸色。

后者坐在案前,身形半隐在疏隔阴影里,面容模糊一片。

屋里一时又没了人语声,静得有些惶然。周敬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躬身立着,两股战战。

停了片刻,周牍慢慢地开了口,“年纪尚轻,孩子心性?”

他冷笑一声,语气沉沉,隐隐裹挟出风雨之势,“你未免太小瞧了他。”

“他若当真无心,先前的那起子破事,你当是谁捅出来的?”

“他在宣州一住三月,老爷子的生意交到他手里,守得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连带着本家的铺子都革去不少故旧。”

“甫一回来,又晓得以孝显名,来堵众人的口。”

“你且看他往竹庭里当众跪那么一出,满府里谁还怪他先前顶撞忤逆,私下里只怕还要嚼舌头,说我这个做老子的苛责,不肯体恤呢。”

周敬后脊梁的衣裳又汗了透湿,张口喏喏,到底没再说出话来。

他此时只恨不得自己从未生出这两只耳朵来,也免得听这一番父子密辛,来日徒增事端。

“罢了,”周牍坐直身子,手指屈着,在楠木笔架上敲了两下,“我既然生了这般中用的儿子,哪里好不叫他得偿所愿的。”

他微抬眼皮,一双眼乌沉沉地,看向身前的周敬,“此事不必声张,你只管遣人留心着,有什么新动向,再来报我就是。”

“至于寒汀阁那头,”周牍思忖片刻,嗤笑一声,“供应一同往常,园子里头的仆役们撤三成下去,免得惊了那对鸳鸯。”

“老爷,”周敬彻底糊涂了,几乎疑心自己听错,“您这是……”

打算秋后算账不成?

“怎么?”周牍轻飘飘地睨了他一眼,“为儿的如今心有牵挂,我这当老子的玉成他一回,倒不合情了?”

“是是,”周敬忙哈着腰点头,谄媚道,“老爷关怀少爷,舐犊之情,众人心中自然也是分明的。”

“只是,”他顿了顿,壮着胆子问出口,“您若有意,何不直接将寒汀阁里那位赐给少爷?”

“左右您也不曾收用过,如此,少爷只怕更能体会您这份慈父之情呢。”

“你倒是大方,将我的主也做了?”周牍眼也不抬,淡淡道,“少爷给了你多少好处,由得你替他这样周旋?”

这话落在耳中好似响雷一般,周敬膝下一软,嘴唇哆嗦着,立时就要撑不住跪下。

“少做那些样子,”周牍不耐地喝住他,“知道你没那个胆子。”

“交代你的话记牢些,旁的嘴不必多,那条舌头也收好些,半个字都不许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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