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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来一回,才说了几句,一半都是拿捏人的。”

“少爷若看不惯,不如索性将谢执换个地方,也不必拘在寒汀阁里头了,直接在空雨阁寻个地方锁了,落在眼皮子底下,倒还方便。”

这人仰着下巴,下颌绷得极紧,眉眼抬着,一派骄矜神色,同猫平日那副惹祸后不肯认账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

物似主人形。

周潋瞧着他这幅强词夺理的模样,气得险些笑出声来。

对着“谢姑娘”时,他犹要顾忌几分,唯恐唐突了佳人,此时对着谢执,却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了。

反正这人也只有惹人生气的份。

他站起身,将火筴丢去一旁,手臂一捞,干脆利落地把谢执打横抱了起来。

谢执骤然悬空,惊得低呼一声,一双手下意识地攀上了周潋脖颈,牢牢地搂住了。

“不是说要换个地方吗?”周潋淡淡道,“答应你就是。”

“从今日起,你就搬去空雨阁住。”

“周潋!”

周潋眉尖微挑,“不叫少爷了?”

怀中人一副气急了的模样,两颊晕红,眼瞳水亮,像是三月里新绽的木芙蓉。

比先前那副模样不知顺眼了多少。

“你放我下来!”

谢执挣扎得厉害,偏又因着生病力气不大足,周潋这几日捉猫捉出了心得,对付他更是轻松。

他一手揽在谢执肩上,一手抄在腿弯,见这人仍不老实,索性臂上使力,抱着人在怀中掂了两下。

“混账!”谢执骂他,气势汹汹地,搂在他颈间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眉眼处又洇了层胭脂薄红。

怎么会这么娇气。

“不许再动,”周潋掩了面上笑意,故意吓他,“不然就真将你锁在空雨阁,再不准出来了。”

若飞絮

周潋将谢执一路抱回了二楼寝房。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怀中人大约是见挣扎无果,最后索性认了命。

上楼时难免有些颠簸,谢执一双手臂还在周潋项间圈着,咬了咬牙,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后者肩头处,压低了声,几不可闻道,“你走快些。”

活脱一副早配合早完事的模样。

周潋同谢执相识许久,却也不防他竟有这样的情态。

他心中隐隐纳罕,新奇之余,又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几分很隐秘的欣喜。

好像将眼前人剥开了一层,露出一点不曾叫外人察觉过的,柔软的芯子。

因为是只有他见过的,无论里头是什么,就都显得万分宝贝。

好似是独属于他的一般。

寝房门前垂了绛珠帘,细小的玛瑙石拈成串坠着,密密遮了一架。

周潋视线往下,落到埋在怀里的鹌鹑身上,将眼中笑意掩过去,成心逗人。

“劳驾,掀一掀帘子。”

鹌鹑正赌着气,装作没听见,一动不动,半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无。

别扭极了。

“听话,”周潋不好将人逗狠了,当小姑娘似的哄,“我腾不出手。”

“仔细撞着你。”

怀中人埋得严实,只露出一点雾似的发鬓。

周潋说完,只见那片鬓发很轻地颤了颤,又等了片刻,一只细白的手慢吞吞地伸了过去。

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赤色的玛瑙珠子撞在一处,叮铛作响,纤细的手指在眼前只晃了一瞬,像是倏忽而过的白鸟。

周潋心中蓦地一动,很轻微的一点,像是三月里新落的飞絮,悄无声息地堆叠,惹起不为人知的春意。

谁都没有觉察到。

他侧过身,踏进室内,几步绕过屏风,微俯下/身,将怀中人稳妥地放在了床榻上。视线垂着,只落在榻角,并未往别处瞧。

规矩极了。

“假正经!”谢执挨着床榻的瞬间,就迅速地往深处滚了滚,同周潋拉开了一臂之距,气势汹汹地骂人。

他裹着斗篷,雪白毛绒的一团,叫周潋想起幼时曾豢养过的小兔。

连生气着恼,都好似是在撒娇。

周潋哭笑不得,一颗心不自觉间又软得不像话。

“理都叫你占着了。”

“做什么你都要恼。”

“你倒说,要叫我如何?”

谢执在斗篷里裹着,声音闷闷的,没什么好声气,“我哪里敢指使少爷。”

“少爷宽厚,没将我锁到空雨阁去,谢执都该念一句佛了。”

“又顶嘴,”周潋瞧见斗篷边缘露出的一缕雪白绒毛,手指莫名有些发痒,“先前是谁自己放的话,要绑要锁的。”

“说了几回,眼巴巴盼着似的。”

“我瞧着不忍,这才打算如了你的意。”

“你还要恼。”

“我自恼我的,干少爷何事?”谢执从斗篷里冒出头,冷笑一声,“在府里头任人宰割就罢了,如今连自己恼一恼都不许了?”

“少爷管得也太宽了些。”

周潋先前只是随口说来唬人,现下瞧见这人的模样,捏了捏指节,简直要真动了将人带回空雨阁锁起来的念头。

哪个任人宰割的还有闲心披着斗篷拿熏笼烤栗子吃。

他从前当谢执是姑娘家时,有心避嫌,话都在心中多思量一钟才出口,唯恐唐突了人。这时知晓了真相,反而没了先前的顾忌,谢执那些小手段也再唬他不住。

他看明白了,这人分明就是只诡计多端的小狐狸,惯会拿话来噎人的。

枉自己从前上了那么多回当。

他见谢执在榻角团成一团,心中又是好气,又觉得好笑,随手揪了斗篷上垂下的系带,微微使力一拽,将人拽近了寸许。

“不过抱你一回,值得你气成这样?瞧什么都不顺眼?”

“我都还未同你算账呢。”

谢执在另一端扯着系带同他较劲,“我有什么账可算?”

周潋见他如此,愈发兴起逗弄他的心思,不肯松开手。

“先前不是说,你从不吃栗子?”

“那熏笼上的板栗又是给谁的?”

谢执:“……我又突然肯吃了,不成吗?”

他被人捉了现行,仍要强词夺理,“难不成少爷连人吃什么不吃什么,都要来过问一句?”

“小骗子,”周潋笑他,只恐他再摔着,手上缓着松了劲,“嘴里从来没半句实话。”

谢执将斗篷扯到一边,不肯理他了。

猫窝在角落里观察良久,这时溜溜达达地冒出来,蹭去周潋脚边,很轻地“咪呜“一声,同后者一道看向了榻上。

周潋觉得自己今日十分古怪。

似乎是从瞧见谢执掉泪开始,一切就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他将人囚在府中,又才定了借刀林沉的计。

他该对这人恨着,防着,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玩笑亲昵。

这般,藏不住的欢喜。

有什么不受控的东西在静悄悄滋长蔓延,在心底扎了根。

他窥见一点,又自欺欺人地掩盖过去,不肯细究。

怪冬日和暖,怪珠帘烦扰,怪此间的斗篷柔软,香气袭人,才叫他瞧见榻上那个人,就躲不过地乱了心。

想要待他坏一些,又止不住地对他好;喜欢见他笑,又恶劣地想要看一看他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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