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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经靖王点拨,管事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转念,不禁又想起一事。

“可那周少爷方才口口声声说要替父报仇,若王爷当真遂了他的愿,难不成还要讲周澄交去他手中处置?”

“那周澄虽说心狠手辣了些,可现如今也替王爷做着不少事。”

“若是骤然……小的怕底下人不清楚的,万一寒了心,可不大好。”

似是料到他心中所想,靖王懒懒起身,不在意地将先前那支狼毫丢进笔洗之中。

“本王要他做事,自然要拿东西钓着才行。”

“周家是他递来的投名状,片功未建,便想从本王这里讨好处,算盘未免也太精了些。”

“有周澄在本王手里头攥着,不怕周潋办事不精心。”

“西郊码头那件事,你先交代给他,瞧瞧他做得如何。”

“若来日里,他真能对本王成事有所助益,周澄那条性命,赏给他也未尝不可。”

“是。”

管事不再说别的,低低应下,停了片刻,又问道,“那今日周潋来此之事,可要叫周澄那边知晓?”

他自持摸透了靖王心中所想,建议道,“他兄弟二人如今势同水火。”

“若要叫周澄知晓周潋也投来王爷麾下,为得王爷看中,往后再替您做事,兴许也更尽心些?”

靖王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摇摇头道。

“周澄此人城府颇深,连生身父亲都下得去狠手。若知此事,难保不会心生怨怼。”

“此刻正是起事关键之机,容不得闪失。”

“先不必知会于他。”

空雨阁。

周潋才在内室换下外衫,方掀开门帘出去,正撞上谢执从门槛踏进来,发上凌霄花簪微颤,对上他的视线,一双眼很轻地眨了眨。

“如何?”他上下打量一眼周潋换过的外衫,眉尖微挑,“看来今日替少爷涂的胡葱派上了用场。”

“啧,眼都红了一圈。”

他倚在门边,眼底笑影一掠而过。

“当真是我见犹怜。”

“看来往后,还是叫少爷多哭几回得好。”

周潋笑着,伸指在他鼻尖上点了一点。

“不及阿执梨花带雨时来得好看。”

“少爷记错了。”

眼前人云一般地从周潋身侧掠过,若无其事地抬了抬下巴,妄图蒙混过关。

“我从不在人前哭。”

“烤栗子那一回?”周潋翻旧帐。

“叫炭灰迷了眼而已。”

谢执在桌旁坐了,从攒盒里拈了枚糖莲子吃。

“少爷那时非要赖。”

“谢执不好拂了少爷面子,只好假装那么一回。”

周潋:“……”

怎么听这人语气,倒还做了件好事一般?

带着些惩戒意味地,他俯下/身,顺势咬住那人刚送去唇边的糖莲子,轻轻巧巧地夺走,两口吞下了肚。

莲心里填的蜜汁淌出来,那一缕甜一路顺着,流到了心尖儿上。

谢执瞪他,赌气伸手,拿糖莲子塞了他满嘴,两腮鼓起来,冬日储粮的松鼠一般。

周潋笑着,好容易口中腾出空当,又将腰间荷包里新买的桂子糖递去,才当是赔了罪。

“少爷今日见了靖王,他态度如何?”

周潋手指动作微顿,随即微微一笑,“同先前没什么两样,不见怠慢。”

“一番说辞下来,他面上不显,心中也不知信了几分。”

“总归是下饵,不急于一时。”

谢执捏着荷包的束穗,在指尖上转了一圈,垂着眼,停了片刻,忽而低声道,“总不见得非要如此。”

“兴许还有他法……”

后面的话被周潋拦了。

“别的法子太过耗时。”他拆开荷包,将滚圆的糖粒搁去谢执掌心,神色平静道,“你我不是没有商议过。”

当日周牍身故后,他提出这般以身作饵,引蛇出洞的法子,谢执原是不同意的。

最后却没拗过他。

“况且,”周潋话音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笑了下,道,“在儋州地界,周家总还是有些本事的。”

“靖王总不能拿我如何。”

谢执抿了抿唇,糖粒硬硬地硌在掌中,他总觉得一颗心跳得不安稳。

兵行险着,他是刀尖上打过滚的人,自然清楚此计为佳。

可……周潋是不同的。

“不说这些,”周潋假作没瞧见谢执蹙紧的眉,捏着他的指尖,替他将糖粒送进口中,微微笑着,岔开话道。

“今日在府中怎样,可还无聊?”

“没什么不好,”谢执咯吱咯吱咬了一颗,眨了眨眼道,“如今府中人人当我是未过门的家主夫人,捧着敬着,唯恐怠慢分毫。”

“只今日半晌,就送来两篓鲜果子,还有各色干果蜜饯,说是庄子上送来头一份的。”

“托少爷的福,谢执也有吃头一份的时候。”

周潋叫他说的不由得低笑一声,拿了一旁的小银钳子来,替他剥榛子仁。

“你若喜欢,往后叫他们仍这般送就是。”

“嗯?”他笑着,声音低低,往人耳廓里钻,故意逗着似的,重复谢执的话,“家主夫人?”

“如此,”

谢执掀了掀长睫,一双水墨似的眉眼涟漪微起,声音里含了点促狭的笑。

“多谢相公。”

指间的榛子仁掉在桌面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谢执捏起,觑着对面人乍红的耳根,心满意足地丢进了口中。

玉竹宣

靖王多疑,周潋那日递了叩门砖,并未再有旁的举动,只安静居于府中,同谢执闲散度日,仿若无事一般。

果真,三日后,红螺巷便递了信进来。

信上只说,西郊码头次夜子时会到一批货。届时叫周潋着人手从船上卸了,运去城外周家的一处庄子上暂存。

至于那货物为何,接洽之人又为谁,信上一句未提。只叫他将货物妥善安置,待时候到了,自会有人去取。

信由清松取回,送信人戴了斗笠遮面,刻意模糊了语调,匆匆一眼,并未叫人看分明。

“老狐狸。”

“到了此刻,还不忘防着人。”

谢执看罢,将信纸轻飘飘撂去桌角,撇了撇嘴,嗤笑一声。

“从来都只仗着这三分鬼肠子,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

“亏得当日这皇帝没叫他来做,否则用不得几日,祖宗基业就都叫他败完了。”

周潋微微一笑,随手接过信纸,对着窗外的光影映着瞧了瞧。

“这信纸,似乎与旁的不同?”

谢执挑一挑眉,语气微讶,“少爷看得出来?”

周潋细细端详着其上纹路,“外祖名下原有间书斋。”

“幼时我常去那处顽。瞧见里头的师傅做花笺,样子好看,便跟着学了几回。”

“算是略知一二。”

他说着,拿指轻掸了掸。

“纸质素白轻透,隐有兰香,同市面上例纸并不仿佛。”

“似乎并未流通过。”

谢执听他讲起,眉梢轻动,蓦地又想起一事,“那,少爷可能将这信纸仿制出来?”

“许久不碰,手有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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