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被俘苍岩山
淡淡的乌云涂抹在广瀚的苍穹,点点滴滴时断时续的雨星,无声地飘落在并州大地。黄河之东的太原城,瑟缩在薄薄的阴霾中。西门外那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旌旗,那犹如庄稼地般望不尽的刀枪,那偶尔引颈长嘶的战马,都给这古晋大地增添了几分凝重。五万大军,数十员战将,顶盔贯甲,整装待发足有一个时辰了。然而,并州总管府内,关于如何进兵,实现什么战略意图的争论,依旧没有结果。杨谅的汗水,从金盔内流下脸颊,阴雨本已使暑热退避三舍,然而心火却烧得他热汗淋漓:“别争了,本王决定,兼用王兄杨秀与司马皇甫诞二策,东出西进,两路并举。”“千岁,万万不可。”皇甫诞恳切再谏,“我军五万,并不为众,分之更弱,理当倾全力直指关西。再者,我部将士,族属多在秦川,西进乃将士所盼也,必会拼死效命,则胜券稳操,指日可下长安。”“不妥,此乃下策。”杨秀坚持己见,“杨广兵强势盛,当避其锋芒,不可行以卵击石之蠢举。王弟当以黄河之险布防,以少量兵力阻止敌军渡河,而我五万大军,东出娘子关入井陉尽掠燕赵之地。待有此巩固之后方,征山东、河北之丁壮,我军可增至五十万。那时军威浩浩,粮秣丰盈,西征方保全胜。”皇甫诞针锋相对:“西进!”他的支持者也都同声附和。杨秀寸步不让:“东征!”赞成杨秀意见的亦大有人在,纷纷表示看法。在场的显要人物中,惟独兵曹元礼一言未发,他在静观事态的发展。杨谅被皇甫诞、杨秀几乎吵昏头,他见元礼守口如瓶,便想听听他的想法:“元将军,你尚未发表高见。”“在下不胜惶恐,千岁垂问,敢不直陈拙见。”元礼早已心中有数,“博采两策之长,诚为上策。优势兼顾,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两全其美,何乐不为。”杨谅听得频频点头,也更加拿定主意:“本王决心以定,两路出兵。”太原城头,杨谅一身金甲英姿勃勃,面对城下五万将士,慷慨陈词:“大隋不幸,奸佞得势,杨广弑父霸母,杨素之辈助纣为虐。我等皆热血男儿,怎能容忍魑魅魍魉倒行逆施。今本王迎天顺人,高举讨逆大旗,为天请命,解民倒悬,神明庇佑,将士用命,定将势如破竹,直取长安。那时,各位皆开国元勋,本王当不吝封侯之赏。”五万之众,同声欢呼:“愿随汉王讨贼,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攻克长安,生擒杨广,为先皇祭灵,拥汉王登基!”声震原野,恰似雷霆滚动。杨谅为这声势感染,鼓舞,眼噙泪花,向大众深深一躬。城下又复欢呼:“汉王万岁!汉王万岁!”杨谅激动地跳上女墙:“将士们,昔日汉高祖芒砀山斩白蛇起事,曾作《大风歌》。今我作出征歌以壮军威。”随即,杨谅便自编自唱起来:旌旗猎猎壮舞东风,战马啸啸嘶烈长空。军威浩浩气吞环宇,刀枪铮铮铠甲鲜明。壮士英豪儿郎奋勇,铁流滚滚直捣帝京。生擒杨广大获全胜,复我大隋国祚重兴。杨谅歌毕,将士又复高呼万岁!欢声雷动,气势如潮。于是,杨秀引兵两万出井陉,去夺取燕赵之地。而杨谅自领三万人马,与皇甫诞、元礼等一起南下蒲州,兵锋直指潼关。杨谅反叛兴兵的急报,很快传入京城,呈到杨广手中。这位新君闻报大喜,次日早朝,即将此事晓谕文武百官,并诏告天下。杨广垂问众臣:“朕决定发兵进剿,平息叛乱,以保黎民安生,不知哪位将军愿代朕出征?”杨玄感抢先答话:“臣受万岁龙恩,正思图报,愿引兵平叛。”“卿之忠心可嘉,然礼部公事繁杂,不能无人主政。”杨广当然不会把兵权交与他,真要让他为帅,战场上他突然倒戈,与杨谅合兵,只怕长安便难保了。宇文化及急于立功:“末将愿领兵东征,万岁已知杨谅身边有臣内应,里外夹攻臣保必获全胜。”杨广知道如何使用宇文化及:“将军勇猛无敌,又有内线,可为前部先锋。至于这统帅嘛……”他的目光落在杨素身上,已不言自明。杨素偏偏故做懵懂。他心中打的算盘是,自己为杨广登基立下首功,如今年岁已大,该享享清福了。行军打仗诸多辛苦不说,刀枪无眼,万一有个闪失,这富贵荣华岂不全都落空。而杨广的想法,却是杨素无论如何想不到的。杨广觉得像杨素这样功高权大的臣子,对自己是最大威胁。让他带兵出征,若意外战死,也就省却不少麻烦。不然也折腾他一番,或许感受风寒大病一场,也能折折寿数,早去心病。因此,他盯住了杨素:“杨爱卿,你看何人为帅相宜?”杨素岂能不知杨广要他领兵,但他就是不往自己身上说:“万岁信任,老臣举荐一人,李渊李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可为统帅。”杨广决心不让杨素滑过去:“李将军亦在朕考虑之中,他毕竟官职略低,可为副帅,至于这主帅嘛……”杨素见杨广目光盯住自己不放,心中腾起不满。暗说我为你杨广够卖命了,这次定然不去,便又奏道:“老臣再举荐一人。”杨广不容他再说下去:“杨爱卿,朕看这元帅是非你莫属了。”“万岁,老臣恐难胜任。”杨素抛出理由,“老臣年事已高,且乘马踏镫便腰痛难忍。”“不妨,朕特许你乘车。”杨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卿年高智广,战无不胜,由你统帅,朕才放心。且指挥不需上阵冲杀,只是坐镇中军运筹而已。就这样决定了,今日点兵,明日出征,朕到灞桥为杨卿饯行。”杨素还能说什么,只得跪下:“谢主龙恩。”马蹄声踏踏,黄尘滚滚,杨素统帅五千马军,全速向潼关推进。边报一日数至,杨谅叛军已抵达黄河岸边,正准备横渡这浑浊的天堑。杨素所部,必须及时赶到南岸布防,以便阻击。此刻,杨素脸色异常难看,紧绷着铁青的双唇一言不发,心潮确像黄河水一样湍急激荡。他实在难以理解,杨广为何一定逼他出征。他更不明白,杨广为何不调动足够的兵马?金殿之上,杨素提出,至少要十万兵力方保获胜。而杨广则说,杨谅不过纠集乌合之众,号称五万,实际不过一两万人,坚持发兵五万即可。而这五万人马,真正归杨素指挥的仅这五千马军。另外四千五百人,则由李渊管辖。特别是当杨素要宇文化及为副将时,杨广竟断然拒绝,却派宇文化及为李渊部先锋。不只如此,杨广还钦定了行军路线,令李渊部先行出发,经河南进河北,对付杨秀部叛军,以确保燕赵之地。而令杨素来潼关迎战杨谅主力,以五千人马,与杨谅三万大军抗衡。杨素想,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这不是让自己送死吗?杨广会这样绝情吗?自己为杨广继位可说是费尽心机不遗余力了,杨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呢?杨素前思后想,没有答案。斜阳为黄河水镀上了一层金箔,涛声依然如雷,浊浪不时湍掉一片河岸,泥土塌入水中时轰然作响。杨素收回思绪,他要面对现实。此处距渡口尚有五十余里,如果此刻杨谅抢渡黄河,那就将如黄河决堤,其势不可阻挡。再欲堵截,只能是梦想。为了胜利,必须抢先在渡口布防。他回头望望疲惫的队伍,狠狠心再传将令:“全速前进。”军令如山,尽管战马已汗如水洗,将士们又频频挥动马鞭,马蹄荡起的烟尘,遮蔽了晴空,天地混沌一片。风陵渡,背后山野苍茫,面前黄水如海。此处河流平缓,是山西去往豫陕的惟一渡口。杨谅三万大军,全都拥挤在河岸上,队形有些混乱。皇甫诞征集了数十条战船,来到杨谅马前报告:“千岁,渡船与船工业已准备停当,请下令分批渡河。”杨谅正注目向南岸观望,没有回答,而是自言自语地发出疑问:“怪哉,对岸为何无一丝动静,不见一兵一卒?莫不是敌军设下了埋伏?”元礼明白官军尚不及布防,为延误叛军进攻,便顺着杨谅的意思说:“千岁之言有理,我军莫要钻入敌军口袋。”“你们未免过于小心了。”皇甫诞有几分焦躁,“我已派人哨探过,对岸空虚,正是我军渡河的大好时机。”“只怕未必。”杨谅自有主张,“渡口对面即是潼关,杨广焉能不加提防?守敌焉能不来设防?本王看其中定有阴谋。皇甫将军,你派出的探马深入对岸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