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又是为了小冯翊王,南弦暗中啧啧,那人快要成为京中女郎们的阿芙蓉了。
丽则年轻害羞,即便真有这事也要遮掩三分,鼓着腮帮子道:“阿娘别胡说,我就是觉得自己胖,想瘦一些,穿衣裳也好看。”
但太常丞娘子有时候一根筋,她完全不能理解女儿的执拗,“要那么瘦做什么,风一吹就倒,天天拿药当饭吃倒好吗?再说你究竟哪里胖,我看就很好嘛。”
丽则气得脸发红,又不能当着外人和母亲顶嘴,便走到南弦面前,让她看肚子上的肉,压声道:“大娘子,其实我腿上的肉更多,多得把皮肉都撑开了,一道道,像狸奴身上的斑。”
南弦明白她的难处了,和声道:“小娘子别着急,我有个小办法,能帮你变瘦。”
丽则大喜,“果真吗?可要扎针呀?还是要吃药?”
南弦说:“不用扎针,也不必吃药。取耳穴内饥点、渴点、神门等穴,各压半粒绿豆,压上半盏茶工夫。每三日一次,三十日为一疗程,到时候再看,少则斤,多则十来斤,小娘子定会瘦下来的。”
这可解了人的燃眉之急。丽则心花怒放,急切追问:“当真吗?这样就能瘦了?”
这话遭到了她母亲的反驳,“向娘子何等手段,只要她说能瘦,便一定能瘦。”说罢又堆着笑来与南弦套近乎,“我听闻娘子与小冯翊王有些交情,是吗?”
这问题让人头大,接下来会有些什么要求,南弦大致也能猜到了。
斟酌了下,她笑着说:“也不算有交情,只是看过两回诊而已。”
太常丞娘子却认为她过谦了,“恁大的恩情,又岂是看诊二字能敷衍的。”眼睛一转,有了个不情之请,“娘子你看,咱们相识时间也不短了,娘子是知道咱们家为人的,虽说家主官职不算高,但也是书香门第,忠良之家。”
南弦嘴上抽空应着,手上忙于替丽则按压绿豆,顺势教授一旁的婢女,譬如饥点渴点在哪里,“一学就会,在家便可按压,不必特意上我这里来。”
可惜她想借忙敷衍,太常丞娘子却没打算让她含糊过去,索性把话挑明了,“大娘子,莫如替咱们丽则说合说合吧!只要这门亲事能成,谢大媒的礼数一定周全,大肘子从年头供到年尾,绝不忘了娘子的情义。”
太常丞娘子说完这话,边上的张妈妈见势不妙忙阻拦,笑道:“夫人玩笑了,我们娘子是待字闺中的女郎,哪有没出阁的小娘子与别人说媒的,传出去未免不尊重。再说我家郎主上年刚过身,娘子还在孝期里,服丧期间沾不得喜事,这对贵府上小娘子的姻缘也不好啊,夫人想想,这话对不对?”
太常丞娘子是个直肠子,她贸贸然提出,是真没想到这一层。
让服孝的人说媒,岂不晦气吗,但凡明白这点,大事是断不能共谋的了。
惊觉失礼,太常丞娘子忙道:“哎呀,我可真是没成算,竟把娘子服丧的事忘了,罪过罪过。”
南弦松了口气,大度道:“不碍的,夫人是无心之失,我还能与夫人计较吗。”
后来的谈话,便都是些家常了,虽然大媒不必南弦来做,却不妨碍拿小冯翊王作为话题的中心,蛛网一样蔓延向城中各式各样的贵女们。
小冯翊王没有定亲,每家都有机会。就算定了亲,一位王侯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眼光放得长远些,什么名分不重要,重要的是生儿子,当皇婶。
真没想到,城中的贵女们已经这样看得开了,南弦听着那些奇谈怪论,觉得像听变文一样精彩。
说了半天,太常丞娘子忽然由衷地感慨:“咱们谈论小冯翊王,像在谈论一只肥羊。”
南弦怔愣了下,原来不止她有这种感觉。看似前途无量的人生,充满了阴谋和算计,他的一生,注定是受摆布的一生。愧对老冯翊王的人已经死了,现在的小冯翊王既然承袭了父辈的爵位,当然也得承袭父辈的责任。
听从安排成婚,生一堆孩子,待没有了利用价值,会不会走上其父的老路?
南弦不知怎么想到这里,差点惊出一身冷汗。再回想起神域,那张脸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寻常的澹宁温和,也变得有些可怜相了。
太常丞娘子闲话半晌,丽则的耳穴也点完了,便起身道:“叨扰娘子半日,我们该回去了。”一面问婢女,“向娘子教的手法,你可记住了?”
婢女道是,“夫人放心,牢记在心上。”
太常丞娘子撇了撇嘴,“就算记不住,还可以再来请教向娘子,是不是?”
太常丞府上向来一团和气,连婢女也养得很大胆,见夫人这样调侃,便龇着牙干笑。
丽则临走的时候扭身对南弦道:“向娘子,若是我真能瘦下十斤,日后请向娘子收我为徒,让我跟着娘子学医吧。”
官员家娇养的女郎,兴之所至张口便来。南弦虚应着:“学医苦得很呢,到时候再说吧。”
吩咐苏合把人送出去,好不容易清净了,上半日也过去了。
不过今日还算悠闲,下午治了个手足多汗的,直到傍晚也不曾有人再登门。
向家有个老规矩,一般酉正三刻之后就不接诊了,但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并且是一再被同一个人打破。
临街的大门刚关上,就听见有人捶门,力气之大,咚咚地,一下下捶在人脑门上。
门房骂骂咧咧,拔下门闩霍地打开门,正想质问,迎面见一个锦衣玉带的人闯进来,急声问:“大娘子何在?”
门房有点傻眼,迟迟向后指了指,“在楼中……”
正打算代为通禀,没想到人家闯了进去,拦都拦不住。
门房慌乱起来,大声喊张妈妈,院子里应声也骚动起来。
屋里的南弦听见外面乱糟糟地,不知出了什么事,回身朝外望了眼,见一个身影踉跄几步到门前,一把扶住了门框。
他脸色发白,腿摇身颤,绝望地翕动着嘴唇说:“我阿翁忽然高热惊厥,叫不醒了,求阿姐救命。”
抓紧眼前人。
南弦心下一惊,“怎么忽然高热了……”说着忙让人拿药箱来,也顾不上其他了,自己背起便往外走。
神域追了上来,牵着袖子向前比手,“阿姐乘我的马车吧,免得耽误工夫。”
南弦道好,径直坐进他车里。王侯的车辇,果然装点得精美,围子是用青竹凉簟编织起来的,即便不燃香,也有竹篾的清幽萦绕。
但人虽坐定了,心里却觉得有不妥,孤男寡女共乘,那多不方便!
然而再看,原来是自己想多了,这辆车是专程来接她的,神域自己有马。那大宛马乌黑的皮毛,在火光下莹然发亮,他翻身上马的姿势流丽,控住了马缰一回头,“路上疾驰,请阿姐担待,救人要紧。”
南弦颔首,暗暗抓住了车身,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气,马车便风驰电掣般窜了出去。只听见身后的向宅大门前,没能跟上的苏合大喊娘子。南弦回身张望,几个婢女并张妈妈都追了出来,可惜被远远甩开了,马车一个急转,便跑出了查下巷。
颠得七荤八素,南弦觉得自己像笸箩里的元宵,简直有四面够不着边的迷茫感。好在查下巷离清溪不算太远,跑得急一点,一炷香时候就到了。
勒缰,马鸣声划破长夜,南弦的魂魄刚追上躯壳,还没完全归位呢,车帘就被打了起来。
神域向她伸出手,“阿姐,快。”
南弦来不及细想,探过去借了一把力。也就是短促的一接触,诧然发现那看似文弱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