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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心都向着神域,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大势上难以扭转,不妨碍他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听闻向娘子因神域的劫持不能入宫,就火冒三丈。

谒者丞忙来劝慰:“陛下息怒,小冯翊王这件事办得失了分寸,但要是换个想法,倒也不算坏事。早前皇后殿下也好,大长公主也好,宰执们也好,都为他说合过亲事,结果一个都没成,料想他早就看上了向娘子,不过一直求而不得罢了。陛下召他回京,不正是想让他早些成亲吗,与其这样耗着,倒不如由他去,只要小冯翊王能办成,娶了向娘子也好啊。”

圣上却有些不耐烦,蹙眉盘弄着手中佛珠道:“若向娘子嫁了他,日后就不能入宫应诊了。”

一则是心有忌惮,二则是没有王妃当御医的先例。成全了神域,自己就失了个好医官,细想之下愈发气恼,这神域之恶,在于釜底抽薪,谁能担保他将向南弦弄走,不是为了让御前无人可用。

谒者丞思忖了下,试探道:“那向识谙,向直院呢?他们都是向副使的子女,向直院的医术,应当还在向娘子之上。”

圣上想了想,还是摇头,“向家人不能用了。”

他也有他的顾虑,难保神域此举不是在布局,目的就是将向识谙送到御前。将来向识谙慢慢擢升,整个太医局也尽在神域之手,到那时候自己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宁愿弃向家兄妹不用,也不能如了神域的愿。

抬起手揉揉太阳穴,唉,头无端疼起来,被控制住的癫症,似乎又有了隐隐抬头的迹象。

广防己。

隔了两日视朝, 圣上的精神显见地不太好,听着底下臣僚娓娓回禀外埠旱情,总觉有些昏昏欲睡。

瞥一眼站在前列的神域, 他抱着笏板岿然不动, 那张年轻的面孔上露出凝重老练的神情, 这些奏疏上的内容,他比圣上先知道。圣上因精力不够,应付奏对的说法都是尚书省事先准备的,难免有嚼人吃剩的嫌疑。然而没办法, 有时候脑子的运转不听使唤, 想说东, 却说西, 属实是无奈之举。

情绪低落,也是病症中的一大症候,总是提不起兴致来。御史启奏完毕, 圣上垂眼道:“先开放粮仓赈济……”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底下一片哗然, 圣上奇怪地抬起眼,见原本分列两班的队伍散开了, 一名官员倒在地上,僵硬着四肢,咬紧牙关抽搐不止。

这下他的瞌睡被吓没了, 撑着御案站起身来,发懵的脑子忽然清醒,使劲盯住了那名发病的官员。

朝堂上百官避让, 守在殿外的黄门很快进来, 将人抬了下去。但这场意外, 却让圣上窥出了些许异样,他缓缓坐回去,缓缓道:“这症状,可是与朕很像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还是温迎出列,举着笏板道:“人食五谷,碰上这等急症,也是常事……”

“寻常吗?”圣上道,“左侍郎原本可有这病症?若是有,如何为官?”说着抬起一手指点,“命太医局派人好生替他诊治,再去他府上询问家眷,以前可曾犯过病,问明之后即刻回禀朕。”

这个问题很要紧,背后深意不言自明,如果左侍郎以前没有这种病,那么今天的发作,意味着什么?这癫症,岂是说患就患的,一人突发是凑巧,两人突发,那么背后极有可能埋伏着隐情。

圣上很重视这件事,因此左侍郎没有被送回去,安顿在了尚书下省的值房里。左侍郎的夫人也被接进宫来,由太医局的人会同谒者丞,仔细询问左侍郎这几日的行动与饮食。

侍郎夫人想了又想,毫无头绪,“我家郎主从来不曾得过这样的病,这几日饮食也如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不过他常年有淋证,刚换了方子,症状像是减轻了些。我原本倒是很放心,不想今日在朝堂上无端惊厥,实在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岔子。”

“想是以前隐藏的病症,遇见变故给激发出来了。”谒者丞道,“家中近来可是有什么事亟待处置?侍郎为此挂心,才勾出这病症来?”

黄冕并不想多生事端,也试图让一切合理,颔首道:“人之七情六欲有所偏颇,便会耗损相应的内脏。请夫人想一想,侍郎近来可在为何事忧心?”

侍郎夫人被他们引导,果然考虑那些私事去了。一户人家开门过日子,哪能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侍郎这阵子在为家中幼妹和离的事操心,这个内情,需要说出来吗?

正在她斟酌再三,打算和盘托出的时候,一旁的向识谙却另辟蹊径,“夫人说侍郎刚换了药方,请问夫人,可把药方带来?”

侍郎夫人忙颔首,从袖袋里掏出叠好的药方,双手呈敬了上去。

识谙接过药方看了眼,复又拱了拱手道:“劳烦夫人,命家中仆从快马送药渣来,下官须查验药渣,才能找出病因。”

他的这番安排,令人有些不解,黄冕道:“方子有何不妥吗?”边说边接了过来,但查看之后,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识谙没有多言,转头看向侍郎夫人,侍郎夫人并不懂里头深意,只知道照着办总没错。于是托付一旁的黄门,赶紧赶回家去传话,好在药吊子里还煎着今晚上要服用的汤药,便连着药罐一同端进宫来了。

药渣被滤出来,摊在一片整洁的纱布上,识谙在里头挑挑拣拣,挑出一片捏进掌心里,转身对谒者丞道:“赵丞,臣有要事,面见陛下。”

谒者丞怔了下,知道他这一见,必定是有说法。心里不由忐忑起来,这件事同圣上的癫症也息息相关,万一要事哪里闹得不好,恐怕会有一场风波。

然而他要面圣,自己不好搪塞,只得勉强应下,“请直院稍待,容我回禀陛下,”

赶往太极殿的路上,他急急吩咐身边的小黄门,把向识谙要面圣的消息告诉小冯翊王,请大王早作准备。自己则进了太极殿向上回禀,待圣上应准了,才把向识谙带进殿中来。

同来的还有黄冕,作为太医局院使,他也很担心手下这位直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给自己招来祸端。路上还在叮嘱他:“陛下的病症,自去年到现在都是令妹在诊断,直院面见陛下,说话千万要留神,稍有不慎便会触怒龙颜,祸及令妹。”

可识谙恍若未闻,快步进了太极殿,向圣上呈递了方子,拱手道:“左侍郎患有淋证,湿热客于下焦,须以清热利湿通淋为主。这是侍郎夫人送来的方子,初看没有大碍,但细看之下,臣颇为心惊,恐怕侍郎的病症,是其中一味药材引起的。”

圣上垂眼看药方,淋证和他的癃闭其实症状很相似,因此治法也异曲同工。这方子看来很有些眼熟,甚至其中几位药材,都是一模一样的。

心隐隐牵扯起来,圣上问:“你所说的,是哪一味药材?”

识谙将刚才翻找出来的一片药渣呈了上去,“防己。”

圣上对医术并不精通,即便是将这片防己送到面前,也还是一头雾水。翻看之间,听向识谙缓声解读:“防己只是这类药材的泛称,若是细论,又分木防己、湘防己、广防己,汉中防己等,真伪混杂,若不是学医之人,断乎无法分辨。臣之所以要求将左侍郎用剩的药渣送进来,就是为了确认防己的种类。左侍郎所用的乃是广防己,并非汉防己,广防己虽也能祛风止痛、利水消肿,但用量一旦过甚,便会危及性命。若轻量中毒,就如今日的左侍郎一样。”

这话说完,圣上呆怔当场,他的药方里就有防己这味药,如此说来,自己是被有心之人暗算了吗?

心里积攒着一团火,但他是天子,不能将这短处暴露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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