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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就比如他自己,真正的那个他——永远在母亲、妻子和半身的体内,无时无刻不在死亡,又无时无刻不在交媾,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诞生和成长。

他永远在生长发育的幼年期,他也从诞生起就能使任何种族孕育生命。他是邪神,但他同时也是人类。

他是混乱和悖论,是多重状态的叠加。

“另外——这个世界的人普遍承受力很强,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亚度尼斯说,“所以我只要控制好你知道的信息,删除掉你不该知道的记忆,你就能保持人类的身份。或者你不做人了?”

布鲁斯不假思索:“不了谢谢,我对我的人类身份非常满意。”

“我知道。”亚度尼斯平静地说,“至于莉娜,她已经彻底被撑爆了。尤格·索托斯是全知的神,祂的信徒总会向祂祈求知识,祂往往会慷慨地给予信徒超过承受力的信息,之后会发生的事情概不负责。”

“跟艾伦回去的那东西是什么?”

“一个人偶,完全满足艾伦的需要和喜好,并且拥有莉娜和艾伦相处的绝大多数记忆。”亚度尼斯说,“这是心理医生的附赠服务。我很体贴的。”

理智告诉布鲁斯他应该反驳亚度尼斯,任何人都知道这种“人偶”根本不可能替代一个真正的人,可情感上,布鲁斯相信亚度尼斯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至于“我很体贴”这种话……别人来看心理医生,结果妻子是个邪jiao徒还把自己弄死了,你做个人偶假扮他的妻子让他带回家……也算体贴?

倒也不能说是不体贴。就是体贴的方式太奇怪了,奇怪到正常人根本不会认为这是一种体贴。

这诡异的逻辑布鲁斯竟然一想就通,不禁令他仔细思考起自己究竟还正不正常。

艾伦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轻松过。

不是快乐,不是激动,也不是兴奋,就是单纯的轻松,像是连续加班一个月之后终于能放下手中的所有工作,心无旁骛地睡个懒觉,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懒洋洋的轻松,这种心情甚至影响到了莉娜,她坐在副驾驶上微笑,频频向艾伦投以含情脉脉的目光。

一进门,艾伦就拉起了莉娜的手,迫不及待地、一股脑儿地向她倾述了自己的小爱好。

莉娜耐心地听着,直到艾伦说完,她才爱怜地吻了丈夫的脸颊。

然后她站起来,就在艾伦面前,像是撕掉干裂的死皮一样撕掉了身体表面的皮肤。

雪白的皮肤接连不断地从她的身体上滑落,她展开双臂,皮肤之下,半透明的包裹物中,随着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密密麻麻的零件不断翻折、转动、重组并严密地咬合,无数金属的部件有序地运转着,展现出纯粹冰冷的机械之美,而在这个类人的躯体之上,莉娜的面孔微笑着,热切地凝视着艾伦。

艾伦在狂喜中紧紧拥住了她。

第三种羞耻(1)

几个世纪的扩张和殖民后,世纪末的日不落帝国正值鼎盛,然而即使最为繁华的城市里,也不乏有孕育着贫穷和犯罪的温床。

在伦敦,定居了数万移民者,遍布小偷、强盗和昌技的东区,无疑就是治安最为混乱的垃圾场。

凌晨时分,街道上人迹罕至,醉汉和找乐子的票客们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安妮·查普曼拢了拢罩在单薄裙装外的大衣,知道再等下去也没多少赚头了。

白教堂附近已经连续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案,死者无一例外,全都是长期游荡在附近揽客的技女,经过媒体大肆报道,年轻些的技女几乎都不往这地方来了。

但安妮别无选择——她四十七岁了。

换做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夫人们,四十七岁还是个尤有风韵的年纪,但从年幼就开始在街边小巷里摸爬滚打的安妮却早就被摧残得不堪入目,为了付得起那件廉价公寓的租金,不至于沦落到露宿街头,她不得不硬着头皮一直工作到现在。

冷峻的寒风钻进肌骨,驱散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困意。

安妮急匆匆地贴着墙边往家里赶,但即使是在这种时候,她也没忘记稍微敞开点大衣,令包裹着黑色丝袜的大腿在衣摆中若隐若现。

假如今晚再有几个客人,她一边走一边在心里计算着,不,不用几个,只要再有一个,明天就能多烧一会儿壁炉,也能暖和暖和身体……

这该死的天气。

工业污染造成的浓雾包裹着伦敦,除了眼前那几步,周围的一切都饱含秘密。

安妮其实搞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高耸入云的烟囱能制造出遮天蔽日的浓雾,她觉得那些浓雾根本就不是因为所谓的工业污染,就算她这种没什么见识的技女都知道世界大得惊人,伦敦只是座很小的城市,而空气是流通的。

就算是有什么空气污染,伦敦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但这些模模糊糊的想法也仅仅只是在安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太多痕迹。

她的公寓就快到了,她已经看到了昏黄路灯勉强照亮的篱笆,一路上再也没能揽到生意的失落被马上就能回到屋子里使自己温暖起来的振奋替代,她拢了拢外套,加快了步伐。

然而就在这时候,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阴影掠过安妮的心头,令她情不自禁地在原地站定。

“……你好。”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彬彬有礼,“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他是谁?他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他为什么走路的时候没发出丁点声音?

安妮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疑点,然而对明天能够多烤一会儿壁炉的渴望在短时间内超越了一切,令她迫不及待地回应对方:

“方便,先生,当然方便。”

“非常好。”那个男人低声说,这声音似乎靠近了些,但在浓雾中,他的身影依然不甚清晰,“就站在原地不要动,女士,让我好好看看你。”

要求有点奇怪,但又完全不奇怪。

安妮努力站直身体,又主动掀开了大衣,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对方走近,可她等到的并不是温柔或粗暴的抚慰,而是一条粗粝的麻绳。

它在来人的手中灵活得像一条蛇,闪电般蹿上她的喉咙,又猛地收紧。

“不——不!”

安妮尖叫起来:“救命!救——”

凄厉的女声刺破夜空,惊醒了几盏油灯。

麻绳用力收紧,收紧,直到安妮只能徒劳地蹬着腿,却无法再发出半点声音。她的脸涨得通红,通红又变成了青紫,她站得笔直的身体像是被烤过的蜡烛一样软了下来。

她倒在了来人的怀里。

来人将她拖进了篱笆中。这时候她还活着,但已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来人蹲下身,割开她的喉咙,剖开她的腹腔。

她的身体里并未孕育生命。

来人发出一声包含着遗憾和不满的叹息。

但他还是扯出了她的肠()子,随手将它抛到她的肩膀上,然后细致地切割下她的部分子()宫和腹部血()肉,妥帖地收藏起来,

他站起身,带着那些不甚满意的收获离开了现场。

布鲁斯试图再在亚度尼斯家里赖一段时间,但这次,亚度尼斯的拒绝非常坚定。

“不行。”他说,“你必须走了。”

布鲁斯把手举起来给他看:“我受伤了。”

“嗯——”亚度尼斯从鼻腔往外发声,“你确实是受伤了。”

布鲁斯说:“我的指骨都碎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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