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节
这些,都是哥哥身体力行教他的。
先生说,读书不能只读书,他懂,所以他一直在追着哥哥和君齐哥的脚步走,并且常常会觉得,他可能一辈子走追不上。
卢舟想,这次能跟哥哥出来真好,出来后他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举人也不是只有天才才能考上,考上的,也不是哪个都像君齐哥这样。
他们有的人年轻,有的人已经很老。
有人清高,有人市侩,有人急躁,有人稳重,有人遇事总想息事宁人,有人懂的很多,有的知道的很少……
而且,竟然还有人偷盗!
卢舟心中的举人光环,碎了。
卢舟想,他们其实和村里种田的叔伯亲戚也没什么区别。
了解的越多,他就越觉得还是哥哥好。
于是卢栩提出他们自己走自己的,不和那些读书人一起了,卢舟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还是他们自己走自在些,没有什么这个不吃,那个不住,该走了人不齐,想多留一会儿又要被催的麻烦。
卢舟忍不住问:“哥哥,你从前去北境时候商队里不是人更多吗?他们也这样吗?”
卢栩嗤之以鼻:“在朔州和北境敢这么走,早被狼叼走了!”
卢舟:“……”
也是,朔州和北境比赴京赶考更辛苦,可哥哥每年都要去两三趟,而且,哥哥是在拓荒。
于是,卢栩不知不觉间在卢舟心里的形象更伟岸了。
卢栩和颜君齐聊着晚上吃什么,聊着聊着,见卢舟正满眼崇拜地望着他。
那双眼睛亮的,好像缀了星星似的。
卢栩莫名其妙,不禁又升起几分家长的忧虑来,以后还是多带他们孩子出门走走,瞧瞧卢舟这小模样,一看就好骗!
他们就这样按着自己的步调沿着大道一路问路一路走,还是没能在年前赶到京城。
过年时他们借住在一个小村子,村中唯一的读书人听说颜君齐是举人,便每天拿着书蹚着雪过来找颜君齐请教学问。
这人已经三十出头,孩子都快和卢舟差不多了,可请教起颜君齐来,恭敬如对师长,而且从来不坐。
卢栩让卢舟跟着旁听,卢舟每次看到他站在颜君齐旁边弯腰请教,都被他眸子中的如饥似渴的求知震撼到。
那人上午要在家中干活,只有下午到傍晚才能来,每次请教到天黑,耽误颜君齐吃完饭,他都十分不好意思。
第三日,他得知卢栩打算过了初五再走,每次来时便开始给他们背柴了。
卢栩问起他为什么到附近的县城去读书,那人腼腆道:“我们村中没先生,我父亲离世早,母亲身体不好,我也不敢远游求学。到了这个年纪,也才考上个秀才。”
颜君齐道:“耕读不易,若非家人支持,我也考不上举人。”
他从书箱里翻出自己的书借给书生,“这是我在县中求学时做的笔记,有县学先生所教和我自己的一些感悟,若不嫌弃你先拿去看吧。”
书生红了眼眶,千恩万谢。
除夕时,小村子没什么吃食,书生冒雪给他们端了三碗饺子。
粗面的皮,豆腐白菜馅,卢舟却吃得十分香甜。
他觉得在这小村子借住这十来日,收获无比、无比丰富。
原来只要喜欢,考到三十岁也没什么大不了,即使一辈子没功名,也不会影响求知的心的。
跨年夜里,他们三个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守夜,零食吃完了,卢栩鼓动他们轮流讲故事,聊未来,聊着聊着,不知怎么着说起皇城内的藏书阁来。
卢栩道:“我们舟舟其实挺适合干个图书管理员的,一辈子守着书,快快乐乐,想看哪本看哪本,想晒哪本晒哪本,还能领钱,藏书阁归哪个衙门管?”
颜君齐:“秘书省。”
卢栩拍拍卢舟:“那你以后就奔着这个考!”
卢舟苦笑,秘书省虽然是清闲衙门,可那哪是好进的?
他咬咬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哥哥,我要是一辈子都考不上童生你会失望吗?”
卢栩一怔,随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你还记得你要读书时候哥哥是怎么说的吗?”
卢舟点头。
卢栩道:“我不是为了让你考举人才让你读书的,你考上状元还是连童生都考不上,对我没区别,哥哥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读,当年我这么想,现在还是这么想,当年我是你哥哥,未来也还一样,对我而言,你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弟弟。”
卢舟眸光闪动,闷声“嗯”一声。
卢栩揽着他肩膀,在他背后使劲儿拍拍,厚厚的被子发出咚咚响声,“你可是我弟弟!考不上童生怎么了?谁要是敢笑你,你跟我说,我带你去打他一顿!”
卢舟破涕为笑,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能把是他弟弟说的比考上状元还更值得骄傲,可是,他好高兴啊。
如果状元和卢栩弟弟只能二选一的话……
那么他还是不要做什么状元了。
嗯,哥哥说的对。
世上没有什么比做卢栩的弟弟更值得骄傲的事了!他已经拥有最好的了。
二月初,他们终于平安入京。
三人远远望着京城巍峨的城墙,心头升起一阵澎湃。
终于到了,大岐的中心,大岐的心脏,每个大岐人都向往的,大岐最繁华的都城!
卢栩将他们的文书递给城卫,城卫却不接,而是绕着他们的骡车检查,一言不发,就用枪挑开了车帘子,穿鞋踩上车上干净的被褥。
卢舟见状想要阻拦,被卢栩拦住。
见他们在车中乱翻,根本不是好好检查,还踢倒了车中的水罐,颜君齐道:“你们在找什么?”
城卫闻声瞟他一眼,“武器、密函、勾结蛮人的证据,要跟你说吗?”
颜君齐:“蛮人已经归顺大岐,何来勾结一说,你的意思是蛮人假意归顺,骗了陛下,骗了百官吗?”
城卫一激灵,这能瞎说吗?!他就说了一句,这小子怎么这么多话?!他正欲发怒,卢栩却快了一步上前,“大人您真爱说笑,我们从小地方来的,您快别逗我们了,我们入京是来考试的,带的都是些行李。”
城卫冷哼一声:“你说行李就是行李?谁知道你们带没带毒药。”
卢栩摸出银子塞到他手中,“真是行李,您瞧都是些衣服被褥,这是我们的文书,扣了县衙和郡守的大印的,您看看。”
城卫掂了掂银子,收起枪从车上跳下来,随便翻开文书扫一眼,见上面该有的章都不少,便放行了:“京城不比你们老家,说话注意着点儿,行了,进去吧。”
卢栩:“谢谢大人。”
他拉上颜君齐和卢舟,匆匆进城。
已经走出好远,卢舟依旧气鼓鼓地瞪着那个城卫。
路上有举人的身份,他们一直都畅通无阻,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肆无忌惮刁难人要钱的。
卢栩笑道:“果然是京城啊,别处举人金贵,到了这儿就什么都不是了。”
卢舟回头道,“哥哥,他们只拦了咱们的车!”
卢栩:“不是只拦了咱们,他们贼着呢,一看咱们车值钱,又不是权贵,还一口外乡口音,不敲诈咱们敲诈谁。”
卢舟震惊,再回头仔细看,竟然真是!
卢舟愤怒了,“没人管吗?”
卢栩:“有人管还能这么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