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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节

 

乌利学会汉人的称谓喊法,他跑去常勇的身边,小声说:“今日又来了一个人,在树上挂着,不知道是不是有伤。我闻见他身上的骚味,不像是好人。”

常勇放下手中的铲子,儿子说的骚味,不是骂人的意思。而是党项人喜吃牛羊肉,身上散发的那股体味。

费听大叔从前也有这股体味,老头如今学了汉人的饮食,又常在河里洗澡,身上的味儿少了很多。乌利的鼻子十分灵敏,小孩甚至能根据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判断他吃肉多不多。

三天吃一顿牛肉,跟一天吃三顿牛肉,身上的味儿自然是不一样的。

常勇把儿子的发现告诉村里的民兵,大家压低声音说话。

“……杀了他不行的,杀了他一个,之后肯定还会来人,防不胜防。”

“……就按狄将军交代的法子来。”

“你们几个小的立下大功,今晚有口福了。”一个叔叔摸了摸乌利的脑袋,“大黑今晚想吃鸡还是鱼?陈叔请你们吃饭。”

“吃鱼!”

乌利咽了咽口水,他爱吃鱼,河里的鱼又肥又嫩,只可惜他阿巴不会捉鱼。陈叔也是河水村的猎户,人家不仅会打猎,还会养鸡和捉鱼。

小孩带着一帮人去“解救”那个被困在树上的叔叔,斥候被村里的小孩们砸了好多下,已经很不耐烦,差点要暴走杀人。好歹他记得国主交代他的任务,他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喊:“救命,救命——我被狼追了一路,跑得不知方向,不得已躲在树上过了一夜!”

“这里是哪里啊?”他问,“求求善人们救我一命!”

“这里是河水村,你能自己下来吗?”

常勇应了一声,心想骗鬼呢,这附近可没有狼。

“我,我太高了不敢下不来。”斥候说,“你们能救我吗?”

众人提起斧头把这棵树砍了,才叫人从树杈上下来。大家没用费听大叔打的新斧头,而是用原来钝钝的旧斧头。

这钝斧头砍树,砍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一下又一下,差点把斥候的魂给砍没了。

“你好臭啊。”乌利凑在斥候身边,嫌弃地皱起小鼻子,“你要去河里洗澡吗?”

“洗吧?”

斥候闻了闻自己身上,他将近一个月没洗澡了,确实是一股味儿。

他被一群小孩簇拥着来到河边,他刚泡到水里,谁知群童笑嘻嘻地把他的带的东西全掏出来,明目张胆地抢走了。

斥候:“……”

那么坏的小孩,他好恨!

孩子们捧着东西回去,钱被几人随意丢在地上,反而是斥候的干粮和假户籍被他们捧在手里。一个小男孩闻着味儿,不太确定地说:“这是牛肉干吗?好骚啊。”

乌利把肉干拿去给费听大叔试吃,老头撕了一小块,吃到嘴里,说:“这个不是黄牛肉做的,是那个长毛牛的肉。”

牦牛肉。

大宋境内的汉人不吃牦牛,而是党项人、吐蕃人多吃牦牛。而且牦牛肉干也不是宋夏边境(陕西一带)的党项人爱吃的,而是再往高原那边的党项人爱吃。

高原那边的党项人跑几千里来做什么?

乌利把外祖父的话转告给常勇,说:“靴讹说了,这个人脑子有病。”

常勇无奈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道:“这话不要乱说,你们把他的钱还回去,肉干丢去喂狗。户籍交给里正保管,改日交给狄将军。”除了国主,谁能把人山高路远地调过来干活?

“嗯。”

等斥候湿漉漉地从河里爬起来,看见那群可恶的小孩又跑回来。一个胆大的把铜钱丢在岸上,大声道:“钱还你!”

“哈?”斥候心疼自己的肉干,“我的肉干呢?”

孩子们大笑:“被我们吃掉啦,哈哈哈哈哈。”

小孩不懂事,大人不能跟着不懂事。作为肉干被抢的补偿,河水村的里正说愿意请斥候吃一顿饭,斥候欣然答应。

陈叔用草绳穿了一条十几斤重的大鱼,叫里正家里杀了。那么一条大鱼足够做两桌肉菜,村里的男人们连带斥候坐一桌,小孩们坐一桌。

乌利伸着筷子,一划拉抢了两指长的鱼腩肉,鲜美的味道令他露出快乐的笑容。一盘鱼端上来,眨眼间被孩子们分个精光,手快有手慢无,大家都吃得满嘴流油。

“啊,这块是我看好的肉!”

“谁叫你筷子慢了?”

“大黑吃得最多,你问他要去。”

“没有啦,没有啦。”

乌利咽完嘴里的肉,反把自己的碗露出来,空空如也。他跑去大人那一桌,想叫阿巴给他分点吃的。

常勇那一桌好生热闹!

他拿出费听大叔新炒的茶叶,学着老丈人的动作嚼到嘴里,那位新来的客人不仅不觉得差异,反而也跟着嚼,嚼完还把茶叶咽下去。客人似乎对河水村很好奇,在席间问了许多问题。

“你们最近的县城是怎么去的?”

“走路去的啊。”

“你们这边看守的兵马多吗?”

“不多不多,路上被人抢钱都没人管。”

“这个地界的官儿是谁?”

“忘了姓什么,反正不是个好官,他家里婆娘好像有一二十个,个个都生得跟仙女似的。那个小腰,扭得哟,那叫一个好看!”

“正经人谁扭腰啊?”

“据说是哪个花楼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

斥候脸都绿了,你们这话题歪得也太厉害了,他想问的军事情报,一句都没有问到。他往旁边扭头一看,一双小手无声无息地从他身后伸出来,一下一下地往盘子里捞肉吃。

他扭头一看,孩子的眼睛一闪一闪,盯得他浑身发毛。乌利偷了好几块鱼肉吃,心满意足地擦嘴,顺便把手上的油抹到斥候的袍子上。

“叔叔,我怕黑,你陪我去嘘嘘呗。”

“什么是嘘嘘?”

“就是拉尿。”

“咋不叫你老子陪你?”

“我爹忙着吃肉,哪能喊他啊。”

“……”

斥候: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

他不知道村里的茅房在哪里,只能任由小孩拉着他往前走。外面静悄悄,能听到犬吠和树叶摇动的沙沙声,斥候凝神一看,毛骨悚然地发现自己的影子居然在动!

哦,不对,是几个小孩偷偷跟上来,小影子和他的影子重合了。

“叔叔,你嘘嘘小心啊。”乌利喊道。

“我踏马——”

身后的几个小孩极力推了一把,把斥候推到茅坑里。乌利刚解开裤腰带,哗啦啦地尿了一大泡。

“叔叔,叔叔你在哪里啊?”

“叔叔,我怕黑。”

“叔叔,你别吓我啊。”

小孩似乎真的怕黑,一下子跑远了,急得斥候呼救无门。所幸乌利跑回去之后,大约过了一刻钟,终于有人来救他的。

天知道短短的一刻钟,对于斥候而言是多么漫长。他闻着自己身上臭气熏天的味道,委屈得想哭。

为什么国主要把这么苦的活儿交给他去干?

男人们用绳子把他拉上来,这回却不许他在河里洗澡,说会污染下游吃水。可怜斥候捂着身上几个铜板,他没有户籍,宋人的客栈不接待他,他只能爬山爬回去西夏。

“喂,你是谁?你的户籍文书呢?”守城的党项人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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