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任惟听着听着,忽觉不对,朝边上看了一眼,果然见应春和如薛婆婆话里说的一样,碗里一块鱼肉都没有。
他有些诧异,“应春和,你不喜欢吃鱼啊?”
他这话一出,薛婆婆倒比他更惊讶,“小和海鲜过敏呀,这你都不知道吗?”
海鲜过敏?
任惟愣了愣,有几分茫然,看看应春和又看看薛婆婆,“我不知道。”
电光火山之间,任惟想起自己来离岛之后给应春和做的第一顿饭里面有两道菜都有海鲜,芝士焗虾和香煎鳕鱼。如今这么回忆了一下,那天应春和好像吃的最多的是土豆泥,确实基本没碰含了海鲜的两道菜。
可是除此之外,应春和早上不是还煮过海鲜粥么?
任惟又想起来,自己去厨房看那锅海鲜粥时,应春和已经出门了,很有可能那碗海鲜粥就是单独为他一个人做的。
当年应春和突然回来离岛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薛婆婆看孩子的状态就知道这孩子在外头遭了难,并且多半跟他抱回来的那幅画里头的人有关系。
应春和从小话就偏少,嘴巴也严,不想说的事绝对不会轻易往外说,怎么问都没用。
所以这些年,薛婆婆也仅仅是隐约知道自己的孙子是个同性恋,喜欢男人,受了一点情伤。
薛婆婆一直以来想的简单,就希望孙子过得好,见到孙子心心念念的人从画里走了出来,来到了离岛,来到他们家,第一反应就是高兴。
接触下来,也发现任惟这孩子懂礼貌有耐心,长得俊还能干,哪哪都让她满意,可如今任惟居然记不清应春和的饮食忌讳这一点到底让薛婆婆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这瞧着只是一件小事,实际上却是大事。
感情再好的两个人朝夕相处都少不得摩擦,任惟却连应春和的饮食忌讳都记不住,实在是算不上可靠。
这么想了一通,薛婆婆落在任惟身上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恨铁不成钢,热切渐渐淡了下去,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吃饭吧。”
任惟不是傻子,明显能感觉到因为这么一个小插曲,薛婆婆对自己一下就冷淡了许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说什么呢?说他虽然现在不知道,但他以前应该是知道的?说他虽然忘记了,但并不是有心的?
任惟的思绪搅成一团乱麻。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应春和淡淡道,谁也没看,往碗里夹了一筷子青菜,用轻松的语气随意说起,“对了外婆,翠姐说你种的小菜好吃,她儿子喜欢,让我过些天多给她带点过去。”
“好好好,都在院子里呢,你给她多带点没事。”薛婆婆面色缓和些,应了话。
应春和抬起眼皮朝他外婆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多说,打算找个任惟不在的机会再同外婆说任惟失忆的事情。
任惟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响,有电话进来。
任惟看了一眼屏幕,沉默片刻,而后边说自己去接个电话边起身,手机被他拿在手里攥了一会儿,走远了些才接起,对那端说了句,“喂,妈。”
陶碧莹女士的声音隔着网线从听筒里传出来,带着一点许久未听过的陌生感,让任惟有一刹那的迷茫。听清陶碧莹所说的字句时,任惟又好像是被一把从飘渺的云端拉回了地面,他从美好的有些不切实际的离岛被拉回了本应属于他的现实。
陶碧莹的声音稍显疲惫,说的是任惟听过很多次的话,“明天回来一趟,你爷爷身体不好,回来看看他。”
任惟张了张口,分明有很多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好。”
到底是太久没跟儿子联系,陶碧莹免不得生出一些关切,“我前几天去过一趟你公司,没瞧见你,你助理说你去出差了。本来给你带了汤,又带了回来。你这孩子,出远门也不同家里说。”
“妈……”任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告诉对面的人,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亲人,告诉他自己现在在离岛,找回了自己此生的挚爱,可他一想到应春和告诉他的那些往事,话又止住了。
“……怎么了?”陶碧莹有几分困惑。
“没什么。”任惟语气重归平常,“出差用不了几天,就没说。”
“好,那你明天记得回趟家。”
“嗯。”
任惟进屋的时候,应春和也正好挂断电话,电话是张伯打来的。先前应春和有跟张伯讲过,哪天通航了给他一个信儿,这下打电话来便是告诉他明日通航。
应春和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任惟这件事,或者说将这件事告诉任惟之后,要不要挽留一下任惟,眉头不悦地皱起。
轮渡三天一趟,任惟没什么急事的话,迟一点再走也没什么事吧?不过只是再多留几天而已。
但万一任惟北京那边有什么事呢?万一三天以后天气又不好了呢?
“我妈给我打的电话。”任惟回到座位后,主动同应春和交代了自己刚刚去接的那通电话,“她让我明天回家一趟。”
薛婆婆关心地看他一眼,“怎么了,家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只是我爷爷身体不好,我妈让我回去看看。”任惟淡淡地笑了一下,但是明显情绪不同于之前。
“噢噢,人老了是这样的,什么病都有了,有时间还是要多回去看看。”薛婆婆点了点头。
应春和将碗里还剩的一点汤喝掉,抽了张纸巾擦擦嘴,对任惟平静地道,“那你明天走吧,刚刚张伯给我打了电话,明天通航。”
任惟眸光沉沉地看着应春和,深而沉的眸底像一片暗夜里的湖。
他抿了抿唇,半天才回了句好,声音很闷。
应春和深呼吸一口气,意识到自己没法再同任惟待在一间屋子里,呼吸同一片空气,起了身,借口要拿鱼去喂门口的猫。
任惟盯着他出门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快速将剩下的饭菜收了尾,帮薛婆婆收拾了残局,才出去寻应春和。
“任惟,讨厌烟味么?”
半开的院门可以看见侧身蹲在地上的应春和,脚边放着他刚刚拿出来的鱼,小猫在一旁埋着头哼哧哼哧地吃鱼。
应春和的手掌落在小猫的头上,揉了揉它头顶的白毛,脸上的表情却很淡,双眼没有聚焦,飘飘散散,像是在想事情。
任惟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叫他,“应春和。”
“嗯。”应春和应了一声,没抬头。
“心情不好?”任惟明知故问。
“没。”应春和将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任惟笑了一下,学着应春和把手落到猫头上的动作将自己的手落在了应春和的头上,揉了揉他的发丝,头发没有烫染过,发质很好,蓬松柔软。
“任惟,你手不想要了就继续。”应春和声音冷冷的,没什么起伏。
任惟又笑了下,到底把手松开,“不是说没有心情不好吗,怎么这么凶?应春和,舍不得我走吗?我还会回来的。”
应春和抬起头看向他,目光也是冷的,“没人要你回来,想走就走,我不会去送。”
任惟是注定要走的,在任惟出现在离岛的那一刻,应春和就明白这一点。任惟的世界有很多东西,天大地大,山高海阔,任惟不会为一个小小的应春和屈居在这样偏僻狭小的岛屿。
有点想抽烟,应春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样想。
任惟垂着眼瞧见应春和伸出来的那一小截粉嫩柔软的舌头,眸光暗了暗,又重复一遍,用更为郑重的语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