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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崔慈看着笑容和煦的照慈,皱起了眉头,复又看向大殿,神情有些纠结。

照慈会意,往后退了两步,道:“不打搅禅师做早课,待禅师得空,我们再叙。”

崔慈迟疑片刻,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抬步走进大殿。她目光一路追随着他,看见他隐约冒着青黑发茬的头顶,看见他露在僧衣外的白净手腕,眯了眯眼睛。

他闯入的动静引起了旁人的注意。照慈见有一僧人回首看见她,口中经文顿住,起身向她而来。

“贵客,早课时间不能来大殿的,还请随贫僧往客堂去。”

照慈并不为难,轻轻颔首,随他而去。

她昨日夜深入寺,华盖马车虽无徽纹,但亦彰显了来者身份。知客僧安顿好他们一行人,更深露重,便没有多言语。本以为这些贵客大约起身会迟些,未曾想到她会这么早就走到大殿来。

知客僧为了接待照慈,也只好自己误了早课,一路上给她讲着栖寒寺的作息。

照慈一一应下,道今日是她不懂规矩,还望莫要责怪。

来栖寒寺的贵人不少,既是来参拜的,一般都态度不错。只不过天潢贵胄,总带着些骄矜,那是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东西。知客僧看看照慈,颇有好感,虽不知她的身份,行止之间却都是恰到好处的谦卑。

眼见客堂就在前方,知客僧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照慈留意到,说:“禅师但说无妨。”

知客僧大约是纠结了一下措辞,问:“贵人可有兄弟?”

“并无,父母只生养了我一人。”

知客僧点点头:“不知贵人刚刚是否见到,寺内有位小师弟,同贵人长得可以说一模一样呢。”

照慈的左手一路拂过小径旁边的草木,闻言笑意未变:“倒是不曾。禅师可要为我引见一下,我也好奇,真能有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贫僧不打诳语。的确是分外有缘,待贵客见过,便知晓了。”

“好,我自然相信禅师,”她抬手,摸到自己眉间,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眉间红痣,“或许,我也极有佛缘呢。”

客堂已至,里头站了四个挺拔儿郎,知客僧止住脚步:“贵客稍待片刻,朝食立马送来。”

照慈朝他略一躬身:“禅师慢走,我们自便就是。”

她走进客堂,捻了捻指腹,却见那指腹上有些微晕开的红色。

见照慈进来,四人分别站至两旁,行礼:“世子。”

照慈挑起眉头,意味不明:“难得,我还以为到了此地,你们就该忘了我。”

四人皆是侍卫模样,腰间佩剑,还带着些铁血气质。这些侍卫都是燕王在世时给崔慈配的亲卫,从他麾下亲自挑的人。

他们并不答话,照慈也不恼,只说:“太行留下,你们出去守着。”

被点名的太行往后站了一步,让其他三人离开,待客堂的门被掩上,他走到照慈身边站定。

客堂里共八座,其上两座,两面分立三座。照慈走到右上座坐下,太行往前踱了两步,刚毅的眉目微敛,竟叫人瞧出些低眉顺目的意味。

小几上放着一盏清茶,照慈过往在王府饮食极不规律,胃落下了毛病,早上向来只喝清水。太行注意到,从旁取过一个新的茶盏,取下放在小火炉上热着的水壶,替她倒上一杯。

照慈接过,水很烫,她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都安排好了?”

太行垂首:“一切妥当。已经给山雨楼递了消息,丹涂县受灾,和记那批大货改道金坛县,周遭山匪此时已经听到风声。”

照慈手指抚过杯盏:“时艰难过,他们没道理不出手。叫人在路上拦着些,莫让商队走得太快。”

太行应是。

照慈觉得冷,杯盏握进手里,待手中热度传来,她突然怔住。眼下正是入夏的时节,那过去在飘雪北地只着单衣的人,竟在这初夏江南察觉到了寒冷。终究是过往太多年的磋磨给她留下了太多的暗伤,日积月累,元阳给了崔慈之后,她好像也变得羸弱起来。

她昨晚没睡多久,一心想着要找到那人,如今正在此处见到他,倒察觉出几分困倦。她揉了揉太阳穴,闭眼问道:“太行,你怨我吗?你们一同从战场上厮杀出来,又在王府久伴,我叫你对他们下手,你当真愿意?”

其实这话已经问过了许多遍,太行也不厌其烦地回答过许多遍。实际上,一步一步推到现在,哪里还有愿意不愿意。

太行只再一次重复:“主子当年出府时,曾叮嘱我们要忠于世子,万事只以世子为先。世子给了他们两年,是他们执迷不悟。”

照慈摇了摇头,轻笑:“哪里是我给了他们两年,你这是哄我。”

从这些人到照慈手里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谋划着要杀掉他们。崔慈离开,自以为给她留了护身的倚仗,耳聋目瞎的世家子并不晓得人心的千变万化。又或许他知道,可他自认仁至义尽。

足足两年,照慈才堪堪让自己用着这个新身份在燕王府里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崔氏本就两朝世家,燕王又因从龙之功和不世战勋封异姓王,赐九锡。燕王身故,崔慈自幼体弱,他麾下旧部和崔氏亲旧仍对燕王妃唯首是瞻。

照慈回首过往两年,一时又觉得疲累不堪,一时又有十分的快意。

她低声说:“太行,我知你最忠心。我不会要求你背叛你主子,我只求你别背叛我。”

这话也已经说过许多遍,太行亦再次应是。

太行对照慈的观感颇为复杂。他们初入燕王府时,就对这位表小姐的事有所耳闻,甚至还撞见过,但因为崔慈总让她留在身旁,他便也尊她一声。当他被崔慈留给她的时候,他内心也曾抗拒,可悠悠走过两年,他也终于明白了些事情。

他想,这位表小姐分明清楚他的忠心是透过她给另一个人的,只是她过往拥有过的忠心和善意实在少得可怜,才会将他视若珍宝。

大约早课已经结束了,伙头僧把清粥小菜端来过来。

照慈摆摆手,示意太行也出去用饭。她看了眼桌上的粥,并没有打算吃。寺里用饭太早,她往常这个点要么没起要么还没睡下,此刻并没有胃口。

她起身走到窗边,敲了敲窗棂。转瞬,就有身影从暗处而来。

照慈指着桌上的粥,对十二月说:“吃光。在庙里剩饭可不好。”

十二月抿了抿嘴:“庙中餐食都是定点的,误了这顿,就要到晌午了。”

照慈并不在意,她仍旧看向窗外笼罩着林木的山岚,鼻尖微动,颇有些贪婪地嗅着清新的空气。

十二月又劝:“寺庙过午不食,一天只吃一顿,你的胃病要复发的。”

她听了这话,好笑地扭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快遇到心上人了,你都体贴了起来?”

这话其实有些伤人。当时出乎意料的,崔慈带走了好些暗卫,竟把十二月留下了。照慈想着他被所爱辜负,可谓同病相怜,见他郁郁寡欢,便每天拿着他逗趣。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也发展出了革命友谊。

不同于太行的被迫忠诚,十二月倒是真心把她视作了朋友,又或者说同伴。照慈大概能感受到,但对她来说,友情并不如身家性命绑在一起来得牢靠。暗卫做事从来不留痕迹,他本身又是个连身份都没有的人,她拿捏不住十二月。

果然,十二月瞪她:“不识好人心。”知道她向来行事不羁,他也不再多说,坐下来吃了她那份饭。

照慈却继续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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