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节
大哥告诉过她,这“神仙倒”是慢性毒药,需要连续用上半个月之久,才会开始咳血,可一旦咳出了黑血,就这意味着,毒入肺腑。
她双眸一睁,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性。
莫非……
柳皇后吓得脸都白了。
她又从大宫女丹青的手里夺过了一方帕子,半垂螓首,以帕子捂住了嘴,遮掩着脸上的异色。
这“神仙倒”是皇帝给大哥的,那么皇帝的手上自然也有。
“朕这段日子精力不济,御书房里积压了不少折子,朕今天已经下了口谕,让大皇子监国。”
“朕会让内阁辅佐大皇子的,莲儿你可以放心。”
这番话反复地在柳皇后的耳边回荡,一遍又一遍,尖锐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柔软的掌心。
对啊。
皇帝当时说的是“大皇子”,不是她的阿泽。
顾明镜的儿子,比阿泽更年长,不就是大皇子吗!
直到这一瞬,柳皇后终于想明白了皇帝话语中的种种深意。
他把她留在了乾清宫,原来不是为了让她陪着他,他分明是故意在囚禁她,不让她知道外界的消息。
皇帝又在哄她,骗她。
而她,太傻了。
她总是被他的温情所迷惑,傻乎乎地又信了他。
柳皇后闭了闭眼,两眼中密布着蛛网般的血丝,心如绞痛。
难怪顾非池的位次会比她的阿泽更好。
接下来,皇帝是不是要让人宣读诏书,公开顾非池的身份,立顾非池为储君了?
她陪在他身边几十年,原来对他来说,她只是“侍妾扶正”而已。
柳皇后心里汹涌的恨意似火烧野草般蔓延开来,让她的表情有些扭曲,衬得她原来就有些消瘦和憔悴的脸更加的狰狞,再不复平日里的端庄。
柳皇后死死地捏住了那沾着黑血的帕子,帕子上的血沾到了她白皙的手指上,可她浑然不觉。
见皇后神情不对,那些女眷大都唏嘘地移开了目光,一个个装瞎作哑。
不求有功,她们只求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一道道复杂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瞥着萧燕飞。
萧燕飞执起起刚刚内侍端给她的果子露,喝了一口。
目光与坐在戏台另一边东侧戏楼的顾非池撞在一起,她抬了抬手里的那盏白釉梅花杯,做了个敬他一杯的动作。
小姑娘努了努樱唇,嘴唇在果子露的滋润下,愈发显得小巧粉润,娇嫩似花瓣。
意思是,瞧,她把皇后气成了这样,够不够嚣张跋扈?
顾非池也拿起一盏一模一样的白釉梅花杯,对着她微微一笑,用唇语说,厉害!
他笑着,眸中漾着极欢悦的神情。
顾非池身边的其他人突然往同一个方向望去,也显得望着她这边的顾非池犹如鹤立鸡群般,分外的突兀。
即便萧燕飞听不清那里的声音,可光是看着东侧戏楼的骚动,也能大致猜得出来是为了什么。
萧燕飞往楼下望了望,眼角的余光看到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了身。
皇帝在梁铮的搀扶下,慢慢地沿着楼梯往上走。
他走得很慢,很吃力,似乎光是上楼梯这个动作,就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皇上小心。”梁铮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帝在金漆宝座上坐下。
皇帝一坐下,便虚弱地喘着气,一手扶着宝座一侧的扶手,腰背略有几分伛偻,身子几乎坐不直了。
“参见皇上。”
方才在乾清宫朝贺时,众臣以及命妇们忙着行三跪九叩之礼,而皇帝又坐在高高的金銮宝座上,几乎没怎么抬头去看他。
现在他们才注意到,皇帝与上个月最后一次早朝时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皇帝的身形很瘦,身上的龙袍空空荡荡,甚至于腰带都像是挂在胯上。
蜡黄的脸颊深深凹陷,头上的冠帽也挡不住鬓角丝丝缕缕的白发,那混浊苍老的眼眸以及略显干瘪下垂的嘴角使他整个人显得格外苍老、憔悴。
皇帝的身上满是老态和病容,虚弱得甚至让人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倒下。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皇帝吗?!徐首辅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凝住目光盯着皇帝许久许久,心里暗暗叹息:原来皇帝竟然病到了这个地步。
徐首辅收回了目光,疲惫地揉了揉满是褶皱的眉心。
本来他还想今日找机会与皇帝说几句,旁敲侧击一番的,可现在,他觉得已经不需要再问了。
皇帝环视众人,淡淡道:“各位爱卿平身,都坐下吧。”
他的声音虚浮无力,连这么一句话都藏不住疲惫,听得徐首辅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于是,东西两侧戏楼的众人又纷纷坐下。
梁铮问了皇帝的意思后,便吩咐下去,可以开戏了。
一个小内侍匆匆下楼,不一会儿,一楼戏台边的那些乐工开弦起鼓,奏响一阵悠扬欢快的丝竹声,夹着节奏性的鼓板声。
几个浓妆艳抹的戏子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戏楼里的众人都被戏台上的戏子们吸引了注意力,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
今天是万寿节,曲目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全都是喜庆热闹,第一出便是《八仙祝寿》。
皇帝麻木地坐在宝座上,干枯的手揉着太阳穴,只觉得下头的声响吵得他有点头痛。
“父皇。”唐越泽自茶几上端起了一杯酒,双手执杯,敬了皇帝一杯,“今天您大寿,儿臣祝您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说完后,他仰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唐越泽看着憔悴疲惫的皇帝,心里也担心他的病。他曾提议是不是取消万寿节的宫宴,可父皇一意孤行。
皇帝的面色和缓了一些,慈和地笑道:“阿泽,这《八仙祝寿》可是你选的?”
唐越泽含笑点头:“父皇,除了《八仙祝寿》,儿臣还选了些您喜欢的曲目,您可要看看戏折子?”
“不必。”皇帝摆了摆手,看着大皇子的眼眸中,慈爱之色更浓。
他的大皇子是他亲手教养长大的,一向至孝至真。
皇后做的这些事,大皇子定然是不知情的。
为了大皇子,他可以允许皇后“病逝”,怎么也不能让大皇子有个弑君的亲母……
皇帝遥遥地望向了戏台另一边的柳皇后。
他眯了眯眼,却还是看不清对面戏楼的人,对着梁铮招了下手,低声问:“皇后在看朕?”
“是。”梁铮轻声道。
顿了顿,梁铮端起一盅茶,送到了皇帝手中,又道:“皇后娘娘这几日一直在乾清宫陪伴着皇上,没有离开过一步,娘娘想必是不放心您的龙体。”
皇帝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只吩咐道:“给皇后赏一盅冰糖血燕窝。”
“是,皇上。”梁铮赶忙应声,转头使唤另一个小内侍去办了。
皇帝浅啜了两口茶盅里的碧螺春,放下茶盅时,又想起另一件事来,环视了周围一圈,不清不重地问道:“留吁鹰呢?”
刚刚朝贺时,不见留吁鹰出现在金銮殿上,皇帝就觉得奇怪,不过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未及细想,可是现在留吁鹰还是没出现,皇帝心里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皇上,长狄出了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