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心大
坤宁宫内。
“消息已经传给皇上了吧?”皇后因为焦虑时疫之事, 已经连续两晚没睡好觉了,此时卸了妆发,一张苍白的脸, 丝毫不见血色。
安嫔和敬嫔好好的,说是去宝华殿给皇上祈福,怎么回来就高热不退, 医药无用了呢?
“娘娘,消息已经让人传出去了。”初樱担忧地看了皇后一眼,自从太医诊断咸福宫妃染了时疫,皇后就一直心绪不宁。
朝颜劝道:“娘娘,要不再去宁寿宫请示太后吧?”
皇后冷声道:“别说了, 如果太后愿意过问这件事, 本宫也不至于迟迟下不了决心。”
太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让皇后自己处理,她甚至言明让皇后不要惊扰太皇太后。
目的就是想看她作为新任皇后, 能不能担得起六宫之主的职责,如果她处理不好这次突发事件,那以后她在后宫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朝颜想了想,又劝道:“不如, 将咸福宫的两位送到西华门的避痘所?”
皇后揉着太阳穴,犹豫不决。
她何曾没想过,但安嫔与敬嫔染上的是时疫,自己若妄自将人送出宫, 出了事,宫内难□□言蜚语。
但若是不送出宫, 宫里众人又免不得人心惶惶,横竖最后她都是那个担责的人。
“北巡的队伍应该没走太远, 再等等,看看皇上怎么定夺。”
她微顿片刻,又问:“与安嫔、敬嫔接触过的人都隔离在咸福宫里了吧?”
初樱低声道:“咸福宫现在已经封锁了,太医也在咸福宫里,只是……”
皇后问:“只是什么?”
初樱道:“只是,两位娘娘从宝华殿回来就有了症状,宝华殿的人,是否也要隔离?”
宝华殿?皇后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那就是安嫔和敬嫔究竟是怎么感染上时疫的。
这个问题若不追根溯源,就算将她们送出宫去,宫里还是会源源不断有人感染。
皇后轻揉着突突跳着的太阳穴,沉吟片刻道:“将宝华殿也封锁起来,不许人进出,对了,打听一下,宝华殿的人最近可有出宫。”
初樱应声,赶紧退下去吩咐人办事。
明眼人都知道,后宫里有两个明确症状感染者,送出宫隔离是最好的办法。
但皇后担心被人背后议论,所以迟迟下不了决心,她需要有人帮忙承担决策失败后的结果。
所以在请示太后未果后,又传信给皇上。
她不敢出错,她阿玛就是在鳌拜结党时选择明哲保身,最后落得个削爵论罪,郁郁而亡的下场。
一步错,步步错,她身上还肩负着重复钮祜禄家族昔日荣光的责任,她不敢轻易决策,更没办法承受决策失败的后果,哪怕是背上庸碌的名声,也好过犯错。
宁寿宫内,太后听秋若回禀完皇后如何处理后宫时疫事件,诧异道:“这件事,皇后打算一直拖着?”
秋若道:“听说前日皇后娘娘已经派人将这件事传给皇上了。”
太后用篦子梳理左肩一缕长发,对着镜子欣赏了片刻自己保养得宜的容颜,笑道:“皇额娘怎么替皇帝选了这样的皇后?难堪大任呀。”
秋若替太梳理垂在身后的长发,低声道:“皇后娘娘初登后位,想必太过在意别人的看法,因此有些放不开手。”
太后哂笑:“就她那比纸还薄的身子骨,若不趁现在做点皇后该做的事,某日蓦然薨逝,撰述官连皇后的生平都写不出。”
秋若不敢言语,虽说宫里人人皆知皇后工愁善病,但像太后这般认为她时日无多的人却没有几人。
主要还是皇后平日里掩饰得好,每日给她请平安脉的也是信得过的人,轻易不会向他人透露她的身体状况。
太后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道:“这件事既然皇后请示了皇帝,过不了两日,消息也该回来了。这几日,安排人照看着,千万别让时疫在宫里传播开。”
皇后做事缩手缩脚,但她身为太后,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时疫在后宫中蔓延开。
远在三屯营四十里堡的佟茉雪,听玄烨说完,惊讶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真的要送栖筠和星柔出宫吗?”
对于这俩人得时疫,起初她是持怀疑态度的,随着玄烨说出要将两人送出宫后,她就更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但她作为两人在宫中的好友,还是得佯装关心,不能表现得太过理所应当,容易惹人怀疑。
玄烨看着她焦急的神色,紧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朕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朕会让皇后将整个咸福宫的宫人一起出宫伺候,当夜给她们问诊的太医也会随同出宫。”
佟茉雪低头沉默了片刻,眼里雾气濛濛,她恳切地凝望着玄烨,哽咽道:“好好的在宫里,怎么会得时疫呢?”
玄烨思忖片刻叹息道:“兰谷先前去往翊灵寺清修,或许近日刚回到宫里,皇后信件里说安嫔和敬嫔前日去了宝华殿祈福,多半是遇见了他。”
佟茉雪好奇问道:“兰谷是谁?”
玄烨道:“宫里的内监僧,也是朕的替僧。”
佟茉雪怔住:“替身?你还有这个,就不怕假作真时,真亦假?”
玄烨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她,又很惊奇她能说出这番论调,但还是耐心解释道:“是替僧,僧人的僧。”
佟茉雪忍不住吐了吐舌,这个,她确实是孤陋寡闻了。既然那俩货找到了染上时疫的合理理由,她也就不多问了。
那么,如果染上时疫是栖筠事先设计好的,那她和星柔染上的很可能根本不是时疫。
毕竟时疫传染性强,李栖筠为了出宫,还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
佟茉雪道:“您若是将栖筠和星柔送出宫,这样也好。后面建议封锁六宫七日,七日之后,宫里若无新增病患,可缓慢放开。”
玄烨略一琢磨,便笑道:“就照你说的办。”
佟茉雪想了想,似有不妥,便又道:“那兰谷和尚,也让太医去看看,他很有可能是染了病回宫,但或许因为没有病症,所以没有被发现,最好将他也一起送出宫隔离。”
若是将兰谷和尚与栖筠她们送到一处去,让那兰谷也感染上所谓“时疫”,这样才算做戏做全套。
佟茉雪忽然福至心灵。
“1796”难道是“一起走咯”的意思?
李栖筠要是趁着她随驾北巡出走了,当初两人约定好的事情又该怎么兑现?佟茉雪对北巡瞬间没了兴致,恨不得现在就赶回宫里。
玄烨依着佟茉雪的建议,回信给皇后,次日便拔营按照北巡的路线继续行进。
秋风凄寒,荒草未凋。
正午,队伍停下稍作休息,佟茉雪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一片荒野中透气。
玄烨今日没有骑马,而是坐进了专属龙辇里,上午处理完政事后,便让曹寅将胤褆从惠嫔的马车里提溜出来,带到龙辇上考校功课。
胤褆为了猎兔兔,可是温习了一晚上的功课,在马车里也不闲着,拿着书摇头晃脑的记背了好久,就等着被玄烨传问。
这有准备的仗打得就是顺畅,玄烨考校的文化课知识,胤褆全都应答得头头是道。
玄烨放下手里的书本,赞许道:“不错,以后也当如今日这样,回去可以试着阅读《贞观政要》了。”
胤褆点头:“是,儿臣谨遵皇阿玛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