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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

 

霎时间,一簇簇银光闪烁,伴随着一声声清脆的炸响,如雨倾泻,繁星烂漫,层霄无际。俄而,红艳艳的云霞堆涌,争辉吐焰,烟火中幻化出重楼复阁,山川仙佛,奇花瑶草,五色变化,恢奇眩怪至极。

路人纷纷驻足,仰着头,瞠目结舌,不知这是哪一家的绝活。

钟晚晴也看呆了,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盲人如何在黑暗中创造出这样的美景。

温行云吹了声口哨,一只火凤凰喷薄而出,展翅向他们飞来,翎羽灿然。钟晚晴跟着他骑上火凤凰,穿梭在祥云星彩间,十分快活。

两人皆容貌出色,好似一双神仙眷侣,地上的人竟分不清他们是人是烟火,只顾贪看。

钟晚晴呀了一声,惋惜道:“这样好看的烟火,应该收他们钱的。”

温行云笑道:“你现在下去收钱也不迟。”

此情此景,身在其中,如梦似幻,钟晚晴怎么舍得下去。温行云从袖中抽出一支碧玉笛,婉转吹奏起来。

听着似曾相识的笛声,钟晚晴方才醒悟,他就是在春晖楼遇见的吹笛人。

注视着他清俊的侧脸,钟晚晴眸光微动,凑近了,低声道:“温阁主,你身上好香。”

笛声一滞,温行云白皙的耳根泛起粉色,钟晚晴依偎着他,吃吃笑将起来。

一曲终了,火凤凰化作星芒撒天,两人翩然落在一座石桥上。溪水倒映着满天霓光,旖旎荡漾。

钟晚晴道:“烟火之丽,莫过于此。温阁主一片心意,感激不尽。”

温行云道:“没有姑娘,再美的景致于我而言也毫无意义,该我多谢姑娘。”

这样的甜言蜜语,他说起来没有一丝油腔滑调,钟晚晴暗自惊叹。

温行云握住她的手,将碧玉笛放在她手中,道:“此笛名为悲欢笛,笛声能操控人的情绪,是我心爱之物。今赠与姑娘,聊表寸心。夜深了,我该回去了,姑娘多保重。”说罢,化阵风儿走了。

钟晚晴拿着悲欢笛,独立小桥风满袖。

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在桥边玩耍,悲凉的笛声一起,笑声登时变成了哭声。

钟晚晴却笑了。

秋水峰上,聂小鸾问桑重:“五师弟,苏岛主的寿宴,你真不去?”

蓬莱寿宴戏故人

蓬莱岛主苏荃,在桑重看来是个秉性刚强,处事果断的人,有魄力,有手段,也有点自以为是。原先的印象不好不坏,经过卢长老挟持阿绣抢夺经书一事,便糟透了。

虽然事情是卢长老做的,但事先一定是得到了苏荃的授意。日前,苏荃派人送了份礼给桑重,桑重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不是他小心眼,而是卢长老的行径太卑鄙,桑重无法原谅。

因此任聂小鸾再三劝说,他岿然不动,聂小鸾道:“往年都是咱哥俩一道去祝寿,今年你不去,就我去,苏岛主若以为你对他有什么不满,便不好了。”

桑重眉头一蹙,淡淡道:“随他怎么想,与我何干?”

聂小鸾奇道:“师弟,你这是怎么了?莫非真对苏岛主有什么不满?”

“岂敢?”桑重挥手下逐客令,道:“师兄,快走罢!去迟了,苏岛主若以为你对他有什么不满,便不好了。”

“你!”聂小鸾气结,磨了磨牙,拂袖而去。

和桑重斗嘴皮子,三百多年来,他就没赢过。

他走后,桑重从抽屉里拿出阿绣留下的那首诗,又看了一遍,什么悔学嫦娥偷灵药,日夜思君泪纷纷。

啧,牙酸。

甘氏姐妹是苗家女,无门无派的散修,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来蓬莱岛祝寿的众多宾客中虽有几个认识她们,也不大了解,假扮起来较为容易。

阿绣与钟晚晴弃船登岸,日光下满头银饰璀璨,两张娇靥夺目,杨柳腰间的彩带被海风吹得飘摇。

一名蓬莱弟子领着她们,行过许多崔嵬殿宇,来到渚莲台前。三间金碧辉煌的大殿,耀睛夺目,俨如天宫一般。

苏荃和夫人邱氏在殿内招待贵客,甘氏姐妹这样的无名散修献上贺礼,只能换取外面的一席之地。

百无聊赖地坐在位置上,阿绣打算再写几首情诗给桑重,于是看着角落里的一盆杜鹃花,酝酿诗意。

“清都派聂长老到!”

门人长长的一声唱喏,阿绣精神一振,转头看去,聂小鸾身边并没有她想看见的身影,顿觉失望。

钟晚晴瞟她一眼,传音入密道:“你的桑长老怎么没有来呢?”

阿绣叹了口气,道:“也许是猜到我们会来,他就不来了罢。”心里又是一阵感伤,不由红了眼圈,复又看着那盆杜鹃花,哽咽道:“鸳鸯梦里又逢君,梦醒子规犹啼血。你觉得这句诗如何?”

钟晚晴吸了口凉气,道:“酸!”

原满川也是一名散修,今日要去蓬莱祝寿,刚出门便觉得后颈一麻,昏迷倒地。桑重将他拖进洞府,说了声对不住,放下一袋灵石作为补偿,变成他的样子去了蓬莱。

渚莲台人声鼎沸,桑重摇着一把洒金摺扇,翩然走过来,无人在意。

他喜欢这种不起眼的感觉,看了看殿内正与苏荃等人高谈阔论的聂小鸾,勾起唇角,在外面寻了个空位坐下,打量起周围的人。

邻桌有两名女子,满头银饰,穿着青布绣花长衫,蜡染百褶裙,姿容艳丽,似是苗家女。一个神情懒洋洋的,还未开宴,便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一个拿着笔,盯着角落里的一盆杜鹃花,脸色幽怨,不知是在写字还是在作画。

桑重注视着后者,越看越觉得熟悉,心中一动,起身踱步过去。

阿绣苦思冥想,又得了两句诗,写在纸上,正看着,身后有人道:“想不到苗家姑娘作得如此好诗,佩服,佩服!”

阿绣转过头,见是个头戴水精冠,身穿锦绣道袍的男子,油头粉面,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手里拿着把洒金扇,一看就是个浪荡子。

阿绣瞪他一眼,盖住纸上的诗句,道:“公子既是汉人,岂不知非礼勿视?”

这一瞪的娇俏神韵,酷似阿绣,加上一样的字迹,酸不溜秋的情诗,桑重心中已有八九分肯定。

虽然恼她,但见她在这样热闹的地方,黯然神伤地写情诗,想必是给自己的,桑重不禁心软,又觉得有趣,便想戏一戏她。

他神色歉然,作揖道:“是在下一时好奇,冒犯了。在下原满川,敢问两位姑娘高姓大名?”

阿绣不作声,钟晚晴看着他,笑道:“奴姓甘,甘草的甘,单名一个娥字。这是奴的妹妹,甘眉。”

桑重说了两声幸会,在阿绣身边坐下了,带着一丝轻浮的笑,问道:“姑娘平日爱读谁的诗?”

阿绣眼角瞟着他,道:“奴最喜欢和靖先生的诗,洁身自好,清静恬淡,不像有些人狂蜂浪蝶一般,见花就沾。”

桑重被她骂了,反而笑意更深,腆着脸道:“巧了,我也喜欢和靖先生的诗。自古咏梅的诗里佳句良多,但都超不出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乃千古咏梅绝唱!”

阿绣见他如此厚颜,只是冷笑。

钟晚晴笑道:“原公子莫听她胡说,她才不喜欢什么梅妻鹤子,她最喜欢的是李义山,什么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才够酸,够伤悲!”

阿绣伸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道:“就你话多!”

桑重笑道:“李义山的诗,我也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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