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越姜抓在石地上的手指紧张的掐了一下,她对现在的情形完全是懵的。
出于下意识的警惕,她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一个脑子混沌被吓懵的人,比一个思路清晰的人,更容易让人放下警惕。
林陌摸摸后脑,心想怎么不答话呢?难道是还没清醒。
他只好再问一句,“呕完了没有?”
“呕完了就得继续上路了,不然贼老张要追上来了。”
昨晚他是打了张钱一个措手不及,才能带着几个兄弟和她出来,等张钱反应过来,肯定会边骂娘边追过来的。
但这回声音这么大,她还是不说话,林陌琢磨着,应该是昨天被吓傻了,以为他跟老张是一伙的。
以前他和张钱确实是一伙的,但那不是乱世谋生,将就着凑在一起搭个伙吗?
要不是他,老张也不能有今日的风头。
不过那风头现在可不是什么好事,乱世的保命符,盛世的催魂令,等大司马登基了,迟早得收拾这些乱像,他得趁早脱身,不能再跟张钱搭伙了。
至于她……林陌不得不说,她长的是真美,甚至比上回他瞧得画里的还要美,不然他也不能一眼就认出了她,昨儿冒着提前被张钱发现的风险也要先和他大吵一场,阻止对方犯下昏事。
“你放心,我和张钱那厮不是一伙的。”
“昨儿给你下蒙汗药,也是怕你不明就里会慌怕喊叫,招来张钱。那样我们昨晚肯定就出不来了。”
“你是越家女不是?正好,这回我也要上洛都,一起搭个伴了。”
他已经寻到出路了,救下她,是想顺手结个善缘,越家以前在洛都还是挺有分量的。
不过以后吗,林陌不清楚。十几年的乱世,士族大家已经洗牌好几回了。
如今连他这样的草莽庶民,都有机会寻到出路,士族的日子,应该是不如从前好过的。
……
叨叨叨说了许多,见她还在轻微的小呕,林陌心想,还真是打小在富贵窝里养出来的,丁点苦都受不了。
哪像他们这些糙野之人,这世道,有口饭饱肚就知足了。
他抬头看了眼日头,得赶在天黑前离开这片山林,进入亭驿的范围内,到那,张钱才不敢继续追。
抓起她的肩膀,一句粗声的冒犯,他扛着她再次上了马背,扬鞭呼啸一声,策马而去。
越姜胃里再次翻腾,但这回,她已经吐无可吐了。
眼周是快得恍如虚影的黄土地,腹下被马背颠得一阵一阵发疼,越姜现在的状态极其糟糕。
时辰每过一分,她便觉精神恍惚一分。
等日暮时分终于再次歇下,她已经被颠得昏昏沉沉,意识有些不清。
如何被人扶下靠在地上的,她全然不知,只在终于觉得回了半条命时,发觉周边已经堆起火把。
还有……一块突兀杵到她跟前的大块烤肉。
越姜虚着眼睛望过去,眼前的人是之前那个一直跟她说话的高个子。
林陌蹲着,把烤肉往她跟前又杵近一寸,“回神了?”
她已经靠着这个姿势有一个时辰了,再怎么不适应,现在也该好了吧?林陌心下嘀咕。
越姜眼神渐渐聚焦,凝向他,“谢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她说得却极其的慢,声音说得也有些沙哑含糊。
喉咙里像是有树皮在刮,刮得她嗓子疼。
林陌没深想,只当她是太久没喝水,渴成这样的。
把烤肉递给她,顺便朝一个方向指,“马背上还有一个水囊,里面的水没动过,你要是渴了,自己去拿。”
越姜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埋头正要咬一口肉,突然,只见林陌反身一个弹射,直接朝黑暗里冲进去。
紧接着,他那六个兄弟也如出一辙,翻身飞跃几步,一道同他步入黑暗。
越姜眼睛懵懵的,手指不知何时僵紧,心脏砰砰砰的乱跳。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一切都太突然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耳边他们的脚步声越离越远,不过几个呼吸之间,越姜已经不太能听清他们的声音了。
又过了片刻,这回,她是完全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越姜耳膜鼓鼓的发紧,她咽着干的发疼的喉咙,扭了身子往他们刚刚离开的方向看。
安静,还是安静。
目之所及除了黑暗也还是黑暗,她瞧不见这片光源之外的任何东西。
黑暗中仿佛潜伏着一只巨兽,伺机待发,下一刻,不知道什么危险就会降临。
一缕风吹过,树叶晃荡,沙沙声随之而起,越姜惊的手指一抖,下意识以为是有人。
后知后觉,肩头微微松懈,她将身形完全缩在树干的阴影下。
是风声,不是人踩在树叶上的脚步声。
悄悄抹一把手心里的冷汗,她想,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她对他们当然还有警惕,毕竟对方于她来说,是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现在,荒郊野外,四下无人,她也只能暂时倚仗着他们。
耳膜里还是鼓鼓的发响,因为她太紧张了,浑身都在绷着。
越姜抬目再次望了眼黑暗,他们还是没回来。
她又望了眼火光,盯着出神。只希望这林子里没什么野兽,就算有,希望它们看到火光会不敢上前。
生硬地咬一口一直握在手里的烤肉,越姜默默填着肚子。
肉有些硬,嚼得腮帮子疼,她的嗓子也疼,她已经许久没喝过水了,今天还呕了许多,喉咙似乎伤着了。
越姜费力咽下,然后一口接一口的吃。
烤肉见了底,腮帮里鼓鼓咬着最后一口,也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有人过来的脚步声。
这回很清楚,是人声,不是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除此之外,还有重甲撞击的声音。
林陌他们身上可没有穿重甲……来人不是他们。
越姜心跳顶到了嗓子眼,呼吸也下意识停住。
嘴巴里含着的肉块早已忘记咀嚼,她屏息慌忙瞧着四周,企图找件趁手的东西自保。
可急的后背都冒冷汗了,也没见到什么能保命的,这边连根棍子都没有。
而来人,已经越来越近了,听着还不止是一个人,起码有十几个。
他们的脚步踩得沉沉,行走间刮着山林间的灌木,配甲的啷当声不时作响。
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越发显得来者不善。
他们的目的性也很明显,就是冲着这一堆火光来的。
越姜在越来越近的脚步里囫囵揣了颗石头掩在袖中,手指拽得紧绷绷。后背牢牢靠着树干,她绷紧着齿关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人行进的方向。
全身都在防备。
声音更近了,火光依稀照出人影。
当先之人甲胄加身,身长八尺,目光巡视般扫荡,最后,看到了她,停住。
越姜迎上他的视线,袖子里的指尖几乎抠进石头里。
镇定是强装的,面对对方十几人,她一个,能做的了什么呢。
她只庆幸,现在的自己疲惫又脏污,在他们眼里定是难看极了。
这点她猜错了,她是疲惫,身上也确实脏,可坐在火光里的她,似冬日白雪,尘土未掩其光华。
那中郎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