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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格福克真格这么一问,程婉蕴这才惊觉,外头似乎正不断地敲响着什么声音,她掀开车帘,拚命往畅春园赶去的马车在宽阔的车道上艰难前行,内城两边的大宅子原本都静静地沉睡在大雪中,路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但因那连绵不绝的云板声、还有混在九道内城门的钟鼓楼重重敲上的暮鼓声,两边的大门里有不少人冒雪推开了宅门,站在门边无言地眺望着,人越来越多,却只是相互张望,整条街仍旧静寂无声,倒显得格外凄凉。
程婉蕴不知为何也跟着眼眶一热,低头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哑声道:“是真龙归天了。”
永瑾才四岁,懵懵懂懂,格福克真格大他一岁,却好似明白了什么,嘴角扁了扁,便下意识张开手臂抱住了弟弟。
程婉蕴赶到畅春园后,扯着两个小孩子步履匆匆,却远远便见清溪书屋外的长廊上灯火辉煌,带刀侍卫全都摘了帽缨,像被钉子钉在原地似的分列站在两边,再往前还有已换上白衣的七八个太监,擎着刚找出来的白纱灯笼,垂着脸站在那儿,程婉蕴这时才有了真实感觉:康熙已经驾崩了。
清源书屋里围满了大臣与宗室,因皇上连年病痛是有目共睹,打猎回来吃了酒吹了风便突然不行了也是在大臣与皇子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次没人对皇上的病生出一点疑虑,但胤褆还是心里难受——康熙临终前甚至还能说几句话,但他就像这几十年来一般,眼里总是头一个看到胤礽。
胤礽跪在床榻边上,已经哭到脸颊上的肉都一抽一抽了,低埋着头根本说不出话来,却忽然被一隻枯瘦的手掌抚上头顶。
那隻手轻飘飘的没有任何力气了,正如那艰难地喘着气开口说话的人一般:“保成……”
胤礽猝然抬起泪眼来,康熙虚弱、苍老地凝望着他,眼里却有一丝欣慰——他不知为何在最后的这段日子里总是噩梦缠身,梦见许多可怖又可笑的事,他似乎梦见过他忍着锥心之痛恸哭着将保成废了,真是可笑至极!醒来后虽将那梦中事忘了大半,但还是有一丝悲哀残留心中,他怎会如此荒唐呢?这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儿子——
“保成,阿玛要走了。”
“这江山日后就交托到你手上了。”
话音未落,那隻手便垂落下来了,满屋子的人顿时齐刷刷跪下,也不知是谁先呜咽出声,胤礽还怔怔地捧着康熙的手,身后已哭声震天。
康熙六十一年十月,清圣祖康熙帝在畅春园清源书屋驾崩,继任皇帝胤礽正式亲政。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遗体入梓宫奉安时,胤礽便开始主持一切大政,原本混乱无度的礼法很快纠正过来,胤礽先有条不紊地按照祖製安排好了国丧诸事,先开释了八阿哥胤禩,着他到皇陵给大行皇帝守陵,又命人出海召胤禟回京奔丧,他自个带着三个儿子日日守在清源书屋前头搭的芦棚里守孝,足足等康熙的百日祭过后,才开始预备新君登基的各项杂务。
比如拟定新的年号、比如任命雍亲王为总理王大臣,赐大内行走,随时参政军事;调直亲王前往白哈儿湖守城戍边、内攘蒙古各部,外振沙鄂野心;命诚亲王胤祉继续编纂新朝历法;命恆亲王胤祺主理宗人府;着封十三贝勒胤祥为怡亲王,主理兵部,并办理京城内外防务事宜等等;着封十四贝勒为敏郡王,协理兵部事宜等等……
以及……
胤礽高高端坐在宽大的雕龙宝座之上,面对下头吵成一锅粥的文武大臣们,仍能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他们相互攻讦诋毁,口水喷了满脸。
张廷玉位列在前,快速地用余光瞥了眼新皇,心里不禁感叹,新皇的脾气是真的好,若是先帝,早就咆哮着把下头的臣子挨个怼过去了。
他是康熙晚年非常宠信看重的臣子,因此对康熙年老后的暴脾气一清二楚。
果然能在太子位置上一坐四十年又能在太上皇的压迫下监国近十年的新皇,这份沉稳心性是旁人谁也比不过的。
等臣子们好容易吵完了,大殿上忽然安静了半晌,众人才意识到新皇一直一言不发,这才连忙拱手跪下行礼,连呼失礼。
“众爱卿平身吧。”胤礽语气平淡无波,“你们的话朕都听了,说得都有理,不过朕方才已说过了,朕心意已决,并不欲追封太子妃石氏为后,至于朕的皇后……理应册封太子嫔程佳氏。”
弹劾
天边四角刚刚泛青, 京城里的官员已陆陆续续乘轿出门,西华门外也已大排长龙,要进早朝的六部官吏、外省进京向新皇述职的官员来了几十号人, 弄得宽敞的街面车马拥堵, 本挤在两边的早点摊子都叫巡捕营的人呵斥着收了,就是这样也不过去,来得迟的可得大老远下马下车, 揣着手顶着寒风进来了。
头顶还零零散散地点着几颗星星,张廷玉大老远便打发了自家车夫,下轿一看, 前头程怀章的官轿也在,他正费劲往里头挤呢,他立刻蹑手蹑脚上前,从后头重重把程怀章的肩头一拍。
“嗬!”
看着程怀章惊吓得像个兔子似的跳起来,张廷玉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是衡臣啊。”程怀章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道, “你这走道怎么还跟猫儿似的没个声响。”
张廷玉与他一块儿往前挤去,问候道:“你今儿倒早, 你母亲的病好些了吗?我家夫人说得了好些上好的田七粉, 用来煲汤做药膳是最补身子的, 回头让人给你家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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