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在现代的日子(2)
是他的阿玛,额娘姓赫舍裏氏,他那“腐朽的封建思想”一直没法根除——他是爱新觉罗的子孙,如何能做背弃祖宗的事,轻易认旁人当父母?
他其实心裏有过猜测,阿婉应当是从这样的时代回到过去的人,否则她不会知道那么多这个时代才有的东西,那些“表格”册子、那各类管理办法,但阿婉却适应得那么好,他却八年了都还没成功融入这个世界。
后来他渐渐明白了,阿婉是从今往古,古时的一切她都从学校、电视、网络裏知道了,哪怕回到大清,也已有了心理准备,她见过更广袤的世界,又如何会被吓住?但胤礽却像是坐井观天的蛙,猛地被扔出了井口,所有的一切都是陌生又神奇的,犹如神迹一般。
面对这些,他的恐惧比好奇多得多。
幸好初来乍到最糟糕的时候,他只是襁褓裏的婴儿,哪怕被骤然亮起来的电灯吓得魂不附体,也不会惹人注意。后来他长大一些,渐渐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见得多了,便也习惯了。如今他都会使用应爸的大屁股电脑,玩打字母气球的游戏了。
但他还是怕露出马脚,因此一直少说少言多观察,也与应爸应妈保持着距离,却反而被他们认为他得了什么病,不过这样也好,胤礽想,这样他做什么事都有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但应妈妈和应爸爸感动之余都觉得神奇,他们儿子可是创造过天一句话不说的战绩,但自打到了岭南、见了这个女孩儿,就什么都变了,但这样的变化是好的,他们便将这些记在心裏,打算回头支教结束,再回去请教隔壁学院心理学的博士导师。
阿婉则心无旁骛地专注吃饭,应妈妈手艺不算很好,但她舍得放油放盐,排骨和肉都挑最好的,对付阿婉这个几乎没吃过什么油水的小孩绰绰有余,阿婉想起村子裏哪家办喜事,会请她妈过去帮忙煮饭做菜,倒不是她妈做饭多好吃,而是村子裏家家都是这样的,邻裏之间红白喜事都要主动帮忙,但也会管饭给红包,每次她妈去帮忙,都会把她和弟弟都带去,两个妹妹太小会捣乱,她正好能背着弟弟干活,她妈把她带过去蹭饭也不会被人赶,但即便是吃席,她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
她埋头吃饭,吃得小心翼翼,不敢浪费,也不舍得浪费,不仅饭碗米粒吃得干净,连把排骨上的肉都咬得干干净净,骨头嗦到没味了才吐出来。
别说胤礽,就是应爸应妈瞧了都不是滋味。
吃完饭,胤礽自告奋勇的要送阿婉回去,村子小得很,应妈妈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她一直有意识去锻炼胤礽的独立能力,并不想什么都包办,因此一边洗碗一边嘱咐过马路注意车辆。
但阿婉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还是坚持要脱下来换自己的,说什么都不穿着回去,她摸了摸裙子说:“阿姨,我穿一会儿就行了,我妈不会让我穿的。”
胤礽却明白了,她在那个家裏连这一件衣服都留不住。
他捏紧了拳头。
幸好夏天气温高,衣服又薄,她那件衣服已经几乎晾干了,应妈妈又拿吹风机吹了半个小时,阿婉换上那件灰朴朴的、洗得褪色的宽大t恤,似乎也松了口气,应妈妈把那件裙子装在袋子裏,本来想让她带回去,后来想了想又说:“那先放阿姨这裏,你开学的时候过来换上。”
阿婉听了眼眸亮晶晶的,高兴地点点头。
她这一点高兴也感染了胤礽,他因她的笑容心裏松快了不少,幸好阿婉一直都是这样看得开的性子,否则怎么活得下去呢?他出门习惯性又去拉她的手,软软小小的,让他更高兴了一些,这辈子虽说境况不大好,但他遇见了小小的阿婉,能跟她一起长大、参与她全部的人生,也是一种幸事。这样想着,便连他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
两人拿了个手电,慢慢走在渐渐黑暗下来的田埂之间。
结果走到杂货铺,才发现卷闸门全都关了,门缝裏黑漆漆的,也没有灯。两人围着那门探头探脑,被隔壁的阿婆瞧见了,摇着蒲扇走出来说:“匀啊,你从哪儿来的啊?你爸妈干仗,你妈抱着你弟弟回娘家了,你爸又去煤窑那边喝酒赌博了,你妹妹送去你爷奶家了,你家裏没人呢,还以为你跟你妈走了。”
夏日的风也凉了一些,阿婉呆呆地站在紧闭的家门口,茫然万分。
“你不在他们都没找你啊?”阿婆啧啧摇头,“你妈也是,太没脑筋了!”
胤礽冷下脸,拉着她转身就走:“走吧,回我家去。”
他们俩在这路上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了,站在马路边等卡车经过时,一直低头走路不说话的阿婉终于偷偷拿手背擦了擦眼睛,她看着男孩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结实背影,忽然就低头说:“你原来都不认识我,为什么对我好啊?”
胤礽停下脚步扭头看她,此时此刻的天已经暗了,变成一种深邃的青蓝色,乡村没有路灯,两人中间只有一道手电的光将彼此照亮,拉出两道长长斜斜交迭在一起的影子,周围只有马路和田野,像是世间只剩了他们两个一般。
半晌,胤礽才笑道:“我以前认识你。”
阿婉歪了歪脑袋,惊讶:“是吗?可我不认识你啊,你不是第一次来云川吗?”
“嗯,但我早就认识你了。”
“在哪儿认识的?是镇上吗?你买过我的花生?”
“嗯……算是吧。”
小孩儿的思维简单,阿婉自我说服,就像放下了心事一般,把胤礽当成同龄玩伴一般话多了起来,羡慕道:“你爸妈真好,他们说话都那么轻声细语的,也不吵架,也不打架。”
胤礽不知道怎么接。
阿婉却已经自顾自地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没关系,我已经上二年级了,等我上六年级,我就能考镇上的初中了,初中要住校,我就可以不回家了。”然后她还跟胤礽小声说,“我卖板栗攒学费,已经存了这么多——”
她伸出三根手指,很得意骄傲的样子。
胤礽根据她的神情保守地猜:“3……300?”
“300?天上掉馅饼都卖不了那么多!”阿婉老气横秋,嫌弃地说,“是30!”
“那也……你太厉害了!我还没自己挣过钱。”胤礽连忙调整出赞嘆的表情,也是,要在这种父母的眼皮底下私藏那么多钱,那都是很难的事,的确很不容易了。
两人拉着手走,一路谈谈笑笑,阿婉其实是个很活泼的性子,说起自己上山捡板栗结果太贪心了,捡了一大袋子根本就拎不动,拖拖拽拽后来袋子又破了,板栗滚了一地,她只好拿衣服来兜,怕被人捡走,跑着来回好几趟,但最后看着那么那么多板栗,又觉得很值得。
“那都是我的学费啊。”明明是很辛苦的事,她说起来却那么轻松而满足,她弯起眼睛,然后又自夸:“我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老师还将我的作文拿去镇上评奖呢!”
胤礽看着她,慢慢也微笑起来:“嗯,我也觉着你是最聪明、最用功的。”
阿婉是很少被人夸奖的,她脚步雀跃起来,额角的碎发也随着她的脚步快乐地一起一伏:“我跟老师打听好了,你肯定不知道吧?我们班上就没几个人知道,我告诉你,小学上完就得上初中,初中上完是上高中,我们这儿最好的高中在县城裏,老师说上了县一中,再用用功就能上大学,我以后也要上大学的。”
阿婉甩着胳膊,回头问胤礽:“你知道大学什么样子吗?”
胤礽想了想:“很大很大,像个大园子,裏头有个未名湖,湖畔养着天鹅,是黑色的天鹅。”末了又勉为其难评价一句,“虽比不上圆明园的湖光山色与四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