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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心口的闷气越来越堵,谢明蕴想也不想地出声讽刺。

“是朝堂上的事都被父皇交给别人理了吗,太傅堂堂科举状元做了甩手掌柜?这么一大早就到了公主府,瞧着竟比本宫府上的洒扫丫鬟还得闲。”

这话带着一股子火药味,云姑姑身子一抖,顿时低下头去,不敢看容淮安的脸色。

公主平日里脾气挺好的啊,怎么今天见了太傅跟吞了火药似的?

一片寂静中,容淮安拂了拂衣袖轻笑一声,语调疏和。

“是啊,皇上昨夜就将臣叫进宫,免了臣这些天在刑部和城郊的事宜,说让臣专心留在公主府,好生教导公主。”

他话音的最后分明加重了语气,将教导公主四个字咬紧了,谢明蕴顿时气笑。

好生教导?

只怕是想办法怎么折磨她吧。

她眯着眼睛想了片刻,忽然拽了被子往下躺。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还在公主府,这个时辰,就算他容淮安再怎么担着“太傅”的名头,只怕也是不敢闯进来拉她起来的。

要是第一天她就被容淮安拿捏住了,接下来的三个月还能好过?

还未躺下,在门边的人忽然隔着窗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仿佛猜到她什么心思一般,不紧不慢地道。

“臣倒不知道,公主比之前在江南的时候——”

“容淮安!”

他一句话没落,谢明蕴猛地坐起来,扬声打断了他的话。

屋外安静下来,谢明蕴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咬牙切齿地又看了他一眼。

容淮安最知道她不想被人发现当年的往事,如今倒也学会了用这些东西来威胁她。

一股闷气在心里不上不下地堵着,谢明蕴甩了衣袖直起身子。

“有劳太傅稍等片刻。

云姑姑进来。”

容淮安嘴角露出几分意料之中的笑,拂了拂衣袖慢条斯理地道。

“臣在书房候公主。”

他转身还没走过游廊,就听见咚的一声,隔着屋子,那人重重地把梳子扣在了桌案上。

等梳洗完毕,谢明蕴从屋子里出来,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暗着。

只怕这人刚下早朝就来了公主府。

她抬起步子往书房走去。

“时候还早,可要奴婢吩咐膳房先准备膳食,公主与太傅用了再入内学习?”

云姑姑跟在身后问道。

公主府可从来没这个点就备过膳食。

“不必。”

谢明蕴脚步不停走进了前厅。

进了书房,她一眼就瞧见屋子里坐在桌案前的人。

因为天色还暗着,书房点了一盏宫灯,明黄的光影照在这人一身绛紫色的官服上,镀过几分光亮。

连着清润的眉眼都温和了些。

他手中拿了一本书,正敛了神色认真看着,身姿挺拔,积石如玉,任是谁见了也要称一声贵公子的,然而谢明蕴只瞥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走进去。

“公主来了。”

听见声音,容淮安抬起头,似乎将方才发生的事都忘了一样,温声笑道。

“臣见过公主。”

谢明蕴没理会他,似笑非笑地坐了下来,也算恢复了几分冷静。

身后都是宫人,容淮安第一天来教习,皇后太子回头必然都要过问,她要是表现的太不正常,只怕引起他们怀疑。

何况太子本身就怀疑她和容淮安认识。

想到这,她坐直了身子,嘴角勾起几分温和的笑。

“有劳太傅了,如此寒雪天气,还起得这么早入公主府,当真辛苦,本宫多谢太傅。”

容淮安闻言抬起头,微微扬眉,有些意外她的反应。

但很快,扫到她身后跟着的一群下人,顿时又了然。

容淮安仿若不觉,浅浅笑道。

“公主折煞臣了,不过分内之事,纵然皇上让臣入府教习三个月,但臣想公主聪慧,从前在……”

他话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了一下,果不其然看到谢明蕴的神色一变,肉眼可见地紧张了一下,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来堵上他的嘴。

眸中掠过几分清幽,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上后半句。

“听太子殿下说从前在江南的时候就自学过许多东西,想来四艺也是不在话下的。”

一句话转了两个弯,还好最后没胡说,谢明蕴刚松了口气,余光就看见容淮安眼中的愉悦,顿时心里更堵了些。

袖中的手攥了又松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

“太傅知道的倒是多。”

“既然公主来了,臣也不再多话了,时候不早了,公主若不用膳,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虽说是征询谢明蕴的意见,但容淮安手中的书已经递了出去。

“不知公主想先学什么?”

“既然是教习,本宫一切都听太傅的。”

谢明蕴兴致缺缺地接过书。

这答案早在容淮安意料之中,他轻轻颔首,白皙的指节又翻过一页书,道。

“那不如今日,先从书画教起?”

“随你。”

谢明蕴说完打了个哈欠。

外面寒风呼啸,但屋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她本就没睡够,此时自然有些昏昏欲睡。

“臣瞧公主有些困倦,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容淮安瞥过来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困。

心知他是故意,谢明蕴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既然公主困,臣不如先为公主讲一个故事,是前些天臣从前朝书上看来的,其中说到一句诗,臣记忆犹新。”

她不理会,容淮安也不恼,将手中的书搁下,问道。

谢明蕴掀起眼皮。

容淮安还会讲故事?

她在江南的时候缠着这人许多次让他讲故事,他大多一板一眼地拒绝,说自己不会这些,如今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来。

被她盯着,容淮安从容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才悠悠道。

“此故事发生在前朝,传闻前朝之中,曾有一穷书生,科举进朝堂,本是将要徒步青云官运亨通的时候,家中的妻子却悄无声息地将他抛弃,留下一纸休书远远离京去了。

听闻那书生回去后好一阵失意,后来这件事被京城的老百姓们知道,议论纷纷,都言一日夫妻百日恩,其中多有指责这位夫人所为。”

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谢明蕴小脸猛地一变,死死地盯着慢悠悠讲话的容淮安,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太傅给本宫讲这无趣的故事做什么?”

“无甚,只是觉得公主……也许有和这些人不同的看法而已。”

容淮安意有所指。

毕竟当时她可是和这位故事里的夫人一样,扔下一句露水情缘逢场作戏,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这话中的指对性就太明显了。

谢明蕴额角突突地跳了几下,刚欲发作,又想起身后的婢女嬷嬷们,袖中的手一紧再紧。

“本宫没什么看法。”

“那也无妨。”

容淮安清浅地笑道。

“这正是臣今日要教给公主的第一个道理。

何为从一而终,何为……一日夫妻,百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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