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想得越多,就越会发现《教义》中的解释不能自圆其说。如果再深想下去,对神的虔诚也将动摇。
柯恩大主教不想动摇自己的信仰。
信仰贯穿了他的一生,否定他的信仰即是否定了他之前的生命。而且,假如神也不能相信,那还能相信谁呢?
教会中的确有人利用神的名义来攫取权力,但贵族的攫取更加的直接,甚至毫不掩饰。假如教会倒了,缺乏制约的贵族会让平民的日子更难过!
柯恩大主教垂下眼睛,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他看着知识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然而那光芒璀璨的宝石,在他看来却是涂着毒的。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柯恩大主教回过头去,发现床上的伤者醒了。明明伯爵小姐说过他还要再打几针的,但他现在看起来状态不错。
是他刚才未能收束而散逸出去的圣光吗?仅仅是因为知道了血液之中各成分的功能,知道了白细胞才是杀灭邪毒的主力,就能如此明显地提高他的治疗能力吗?
柯恩大主教苦笑。是的,璀璨的宝石也许是没有毒的,但是他自己封禁住了自己,无可解脱。
房间里亮起过的圣光并没有人知道,因为陆希已经跑去看半鳞马了。
与那五匹普通马不同,半鳞马大概因为是半魔兽,所以抵抗力更强。一夜过去五匹马都还活着,而且其中丹尼尔的坐骑状态确实好转了一些。
“原本一直抽搐——”丹尼尔也守了自己的马一夜,现在摸着马的鬃毛,充满希望地看着陆希,“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好一些了?嘴也能张开一点了……”
破伤风有个俗称叫做锁口风,因为发病之时牙关紧闭的缘故,现在这匹半鳞马的马口确实能够张开一点了,这的确是好转的迹象。
“嗯。”陆希伸手轻轻摸了摸马儿不断起伏的侧腹,也觉得有了希望。然后她就想起来一件事:“让人去打听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出现了奇怪的病症!”靠之,她竟然没想起来这件事,真的是疏忽了!
青蛙人肯定不是本地出产的,之前她把那本魔兽图鉴都读完了,也没见说长云领有这种传播疫病的魔兽出现过,可见是外来货,那么这东西走过的地方,恐怕也会有被传染的人,可是那些地方可不会有个柯恩大主教啊!
最初的慌乱过去之后,丹尼尔和约翰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青蛙人身上显然携带着不同的瘟疫,唯独冯特伯爵被引发了诅咒所以病得最重,但其实按道理来说,身为大骑士,他的抵抗力才是最强的。
“而且,那只青蛙唯独攻击了伯爵大人。”约翰沉声说,“没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这次就是冲着领主大人来的!”
那么,谁会袭击冯特伯爵?又是谁能引发诅咒?这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教会!”丹尼尔狠狠咬着牙,向柯恩大主教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他会尽力治疗伯爵大人吗?”
“至少从现在看来,我们还需要他帮忙。”陆希想起刚才柯恩大主教阻止她继续讲下去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她的确是很想把柯恩大主教争取过来,但现在看来,信仰对于他可能太过根深蒂固了。
不知道那位安东尼有没有这么固执,希望不要,否则他留在长云领还是个麻烦,恐怕到时候她就不得不想办法把他给轰走,倒是可惜那张脸了。
打听消息的人派了出去,但是这大冬天的到处是雪,消息一时半时不可能传回来,倒是半鳞马这里先恢复了。
不愧是半魔兽,生命力就是顽强,四天之后,五匹半鳞马活下来四匹,丹尼尔的坐骑已经活蹦乱跳完全恢复,约翰的马也差不多,倒是另外两匹仍旧跛行,有可能要落下后遗症。
眼看马恢复了,丹尼尔和约翰刚刚提起希望,就听见陆希说要取马血,俩人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用血做药,这可是妥妥的巫术了!
“难道那个青霉素不行吗?”约翰每天催生青霉,开始也是满心的怀疑,但冯特伯爵的情况却一直被维持着没有恶化,另一个打水的伤者甚至已经在痊愈中,青霉素的效果之好,完全不容置疑,所以约翰现在的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再说了,用这种食物上生的绿毛,总比用马血听起来好一点……吧?
“显然对伯爵大人不行。”用了四天也只是维持没有恶化,并无明显起色,就可见青霉素对于冯特伯爵效果有限。而且抗生素不是能一直用下去的,不治了根本,等病菌产生了耐药性,她现在可拿不出第二种抗生素了。
用来取血和分离的一切器械,统统都用酒精消毒。
在等待半鳞马自愈的这四天里,一边在疯狂催生青霉做青霉素,另一边就在蒸馏酒精。
这里的酒都是葡萄酒,即使是给冯特伯爵准备的酒,酒精含量也一样的低,蒸馏起来简直是在糟塌好酒,最后也只折腾出了几小瓶酒精而已。
提取出的马血清是淡黄色的,如果放到陆希从前的医院里绝对是不合格的,但在这儿——还要啥自行车呢?
血清同样要先测试是否过敏,冯特伯爵两边手臂上分别被注入了生理盐水和马血清,剩下的就只能向光明神祈祷了。
约翰下意识地这么做了,但是他才祈祷到一半,冯特伯爵的身体忽然抽动起来,头和脚都微微后张,有些像一张反过来的弓。
“小姐!”约翰大惊失色,“这个药不行!”
“不是药不行。”陆希脸色也不好,“是病症突然加重。”这个世界到底还是跟她的世界不完全一样,同样的诅咒,冯特伯爵第一次发作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角弓反张状态,而是比较像败血症,而这次,四天的青霉素打下来,病症还是加重——这个诅咒真的是不一般,很可能跟这次青蛙人的出现有关。
冯特伯爵手臂上的针眼有些发红,介于过敏与不过敏之间。假如是在医院,这种情况医生一定会换药,不会冒险注射,但在这里——陆希转头:“生理盐水拿来。”把血清再稀释一下,但愿可以降低过敏反应。
柳河镇这几天都被阴云笼罩着。变异地行龙被击杀的好消息还没让众人高兴起来,就被伯爵大人受伤的消息压了下去,而且大家连河边都不准去,也不准饮用河水,只能就地取雪融化烧水喝。
“听说是有疫病……”有消息灵通的在说,“我邻居去打水就得了瘟疫,被接到那边隔离好多天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说不定已经死了吧……”有人猜测。
“那也太惨了,年纪轻轻的——”有人怜悯地说,“扔下老婆孩子怎么办呢?”
正说着,忽然间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前跑过,说话的人把窗户推开一条小缝,正好看见他刚才提到的邻居的老婆正疯狂地在雪地上奔跑,不由得吓了一跳:“出什么事了?”别是邻居死了吧?
另一个从这边走过的人回答了他:“说是她男人病好了,可以回家了,她急着去接人哩。”
“病好了?”这一个难以置信,“真的好了?当时都说不行了呢。”
“是骑士大人来通知的,还能有假吗?”答话的人望着远处,忽然伸手指着前方,“看,那不是人吗?自己走着回来的,真好了!”
这一下整条街的人都跑出来看了,果然是那个受伤的人,当初是奄奄一息被抬走的,现在却是自己走回来,而且那条受伤的胳膊好端端的,整个人都完好无损。
“这不是有一块疤吗?”死里逃生的人举起胳膊,仿佛亮出什么荣誉勋章一般把手臂上的痕迹给邻居们看,“是伯爵小姐做的药剂救了我,要不然,就连苦行大主教也没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