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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清随意披上外袍,打开房门,遇上站在门前的这三个人。
“尊上好,”风起和衝忧急忙行礼,唯有殷九弱垂头低眉没有动作。
“何事?”
静默片刻,到底还是衝忧年长稳重,“回尊上,我们陪九弱师妹来给您送条草茶冻。条草茶,你们去丹木集了?”
“是,九弱师妹特地赶在条草茶出产时去的。”
“条草茶?”紫衣女子勾玉也走出来,双眼发亮,“我有幸品过尊上给沈少主煮製的那壶茶,的确是仙品。”
“那你真是有口福,”风起阴阳怪气道。
扶清眉目低垂,扫过一眼殷九弱端着的茶冻,晶莹剔透,香气扑鼻。
“小九,放着吧。”
“是,”殷九弱把茶冻放在桌案上。
“十日后便是你与勾玉的拜师大典,”扶清翻看着古籍,“不必太过紧张。”
“是,”殷九弱木然地回答,然后怔怔地往外走。
穿过掌灯的院落,她疲倦地捂着伤口,桃花眼里透出雾蒙蒙的茫然。
她想要握住扶清送给她的碧玉珏,摸摸腰侧空无一物。
急匆匆跑回临月居的庭院,殷九弱来不及跟风起和衝忧打招呼,只听见风起若有若无的声音。
“你能得到的爱,就像那人从残羹里拨出来,施舍予你的剩菜。”
翡色的玉珏落在雪地里非常显眼,殷九弱在靠近房间的墙角下捡到。
半开的花窗里传来谈话的声音。
“尊上,您怎么不尝尝条草茶冻?”
“先搁着。”
“哦,我明白了。您隻爱吃沈少主做的茶冻。”
想见见她
扶清额前垂下几缕碎发,有意无意的凌乱,恰如菩萨低眉,却不知其中有几分悲悯。
窗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勾玉出去只看见殷九弱一闪而过的衣角。
她顿时尴尬地对扶清说道:“好像殷师姐刚才来过。”
扶清无动于衷地垂眼,眼睫长而浓密,仿佛坠着冰雪。
“不用管她。”
风起和衝忧站在外面等殷九弱。
“九弱不是尊上唯一的弟子吗?”衝忧微怔,这几年来沧澜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认为九弱师妹是尊上唯一的弟子。
宠得独一无二那种,全宗门上下就只有九弱不用穿宗门弟子服,而是扶清亲手缝製的衣服。
像宗门早课、固定的轮值打扫守山门也不用九弱做,待遇都快赶上宗门那些长老了。
就这样还要收第二个弟子,恐怕又是沈沧离拜托的。
寂静的雪地上,偶尔飘过灿烂的云霞,待雪停了,风起和衝忧跟着殷九弱往外走。
走了半天,回神后发现,殷九弱正坐在海边礁石上给一隻海龟抠藤壶。
这隻海龟背上藤壶很多,还沾着海藻。
空气平静,只有海风呜呜吹过,海面的冰原反射着天光。
映在殷九弱漆黑的眼睛里,显得她瞳光黯淡。
她还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至少以徒弟的身份来说,是特殊的。
原来这也是奢望。
大概是自己要的太多了。
为了打破沉闷,风起转移话题:“你又抠藤壶做什么?尊上给你的零花钱不够吗?”
“最近又有需要花钱的地方,”殷九弱又卖力地抠起藤壶来,抠完一隻海龟又很快换另一隻。
衝忧皱眉这一幕,她记得前一年九弱师妹有几个月心情不佳,天天半夜来抠藤壶,还吓到宗门弟子以为是海妖出没。
“九弱师妹怎么这么爱抠藤壶的?”
“因为藤壶不会说话,她这个人很阴的,”风起拉着衝忧说悄悄话,“心思就跟海底岩洞一样,弯弯绕绕,对着洞口喊一声,半辈子得不到回应。”
“是吗?可我觉得九弱很单纯。”衝忧半信半疑。
风起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沉幽远,“她是个不容易看透的人,外在很傻很弱,内心其实很阴戾很执拗。”
“你怎么知道九弱不容易看透?”衝忧莫名觉得风起才是那个看不透的人,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师姐,你别看她每天乐呵呵地抠藤壶、修牛蹄,她是个心防很重的人,”风起捞起一条牛肉干嚼啊嚼,“但是呢。”
“抠藤壶又快又好的秘诀,九弱至今不肯告诉我,你说她心防还不重吗?”
衝忧:“……”
就逃不开抠藤壶了是吗?
殷九弱坐在一旁,一直工作到深夜,衝忧都被掌门召走,这两人还待在海边。
“风起,你说人为什么会死?”殷九弱突然小声地问。
“九弱,你都修仙了还在想这个?我们修仙不是能长生的嘛,”风起翻了个白眼,她遇见殷九弱后,这人除了赚钱就是思考这种无解的问题。
比如天为什么下雨,我到底存不存在?
还有什么人没了记忆,还是原本的那个人吗?
等等一类的问题,把她问得晕头胀脑,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九弱快发疯入魔了,好在这人又及时恢復正常。
想到自己空白的记忆,殷九弱望望天说:“又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