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太阳实在明媚,姑奶奶把头上的红绒花摘下来,趁着正午的时候扔,去晦。
扶桑一身蓝色长衫,阳光底下雪白的,脸上细绒地稚嫩,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拉了拉姑奶奶的袖子,“姑奶奶,您心里别恼,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我愿意当个男孩儿,自在!。”
“我也愿意进府里去,学本事哪里不受苦的呢,宋姑爷是留过洋的新式人家,对人宽和的很。佐领夫人说了,一人一间小屋子,吃住都管,不叫苦。人口也简单,三姑奶奶没有生养,家里只有山东老家接来二房的三位少爷,都是一心一意要做学问的。”
“只是我不在家里,不能在长辈跟前伺候,您周全原谅我,等我出徒了,也是一个响当当的算盘手了。干的好的,说不准儿当个账房先生,外派出去,管一店财权呢。”
姑奶奶摸了摸她的头,她心里犄角疙瘩藏着的碎冰,被这太阳晒的,化了许多。
--------------------
感谢支持,本文于明天上架,凌晨十二点万字更新,请多多支持评论!本文架空哈,不涉及历史态度,表达爱国爱家之情!
犯别扭
161好徒弟
姑奶奶帕子撑开, 遮挡在额前,透过一角微风晃荡的青葱兰花里面看日头,屋檐四下, 暖光泄地。
翌日夏雨倾盆, 大奶奶给她包袱里面放了二十两银子, 京郊穷苦人家,一年米面油菜, 不过五两。
“平时要是有个委屈了,且忍耐着一点,你的脾气我看得出来, 不是跟人别苗头的强性儿,师傅有脾气大的有脾气差一点儿的, 你多孝敬一些,端茶倒水撒扫不要偷懒。”
大奶奶絮絮叨叨嘱咐,最后包袱打扣儿, “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师傅磋磨人的, 就来家里, 我跟你爸爸,到底能给你撑口气的。”
舒充和借了骡车来,上面盖着油布, 站在过道里朝着明间里面喊,屋檐雨滴成串, 从他肩膀上滑过一片深色,“走了, 到点儿了, 不好去迟了教人等, 早去候着才好。”
大奶奶应声,“就来——”
拿出来一双鞋子,黑色八字开口鞋,“快换上试试,姑奶奶做的,昨儿夜里来不及了,原本要给你绷三层裱糊的,只来得及做了两层。今儿一早上没瞧见她,兴许出门办事儿去了,不能送你了。”
扶桑穿上,伸进去指头,余着两指头宽,扶桑觉得这样好,等秋冬天了还能塞袜子进去,她脚现在长的也快,“奶奶,我走了,您家里辛苦,照顾哥哥妹妹。”
包袱四角儿打结,她背起来,掀开袍子,从雨幕珠帘里面穿过,越过垂花门。
撑着一把泛旧枯黄的油纸伞,背着一块儿鼓囊囊的月白包袱,人不高,却长身而立,姑奶奶绕过长街看见胡同口骡车拐弯。
她披着蓑衣穿着木底花盆鞋,追着几步喊破了嗓子,雨声绰绰里面也没有人听见。
“哎呦,姑奶奶,您这是哪里去了,一早上就没看见你,扶桑都走了,也没来得及送送她去,这一下三年见不到了。”大奶奶说完就看姑奶奶脸色惨白,浑身都冒着凉气儿,她身上都湿透了,抱着个食盒还在桌子上滴水。
大奶奶打开一看,朝阳楼内孙家豆花儿,“您想吃这一口儿了,赶着天气好了就有行商走街串巷地卖,何必大雨天跑那么远的呢。”
她给捧出来,还有余热挥香,“这许多的羊肉口蘑,您加料儿了吧,我给您热热吃去。”
说完,就看姑奶奶趴在炕上呜呜地哭起来,越哭越伤心。
刹那间家里静的只听见落雨声声,大奶奶没敢动,也不敢问,姑奶奶的脾气,有时候喜怒不定的吓人,不知道又想起来什么伤心事儿。
不过一会儿就好了,姑奶奶总不肯叫人知道她的伤心事儿,她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知己人太少了,但是有!
知己不用说,便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知道你哭什么笑什么,不是知己的,浅谈两句也就算了,不然辜负了自己。
她哭一会儿就洗干净脸面换了衣服,看着扶美吃,“你有口福了,你二哥啊,就是个没口福的,你说一碗豆花儿——”
她声音有点哽咽,硬生生给咽下去,“一碗豆花儿她都没福气尝尝,白来京城受苦!都给你吃,你替她都吃了才好!”
哭的是扶桑,觉得这孩子什么命,你来了富贵地儿,你说你没享一天的福,她心里,其实对不住。
三年后,宋府!
年底,芦花似铺天盖地的大雪,屋子里面炭火终日不断才有点热乎气儿,教人不至于伸不出来手。
宋府后面一圈围房,正中明间大师傅屋子里面传出来动静,下面的小徒弟们便听声儿都动起来了。
有打水的递帕子的,有倒夜壶的,还有舒展筋骨按摩的,扶桑在耳房里面提起来早就烧滚了的白提壶,从窗户留着的一丝缝儿往外看,天浅黑而地茫茫,院子里隐隐传来扫帚刮地的声音,教人心里静。
扶桑拿出来一小包双窨小叶茉莉香片,往八吉祥大茶杯盖碗儿里面冲水,一包儿刹水翻云涌,窖过的茶馨香扑鼻,再盖上盖子焖一会儿。
等里面妥当了,便托着铜茶盘子里面去,一手高打起棉布帘子,先露出来一张笑吟吟的脸儿,透着利索舒朗,“师傅,您起了!”
大概这些年常在屋子里面待着,映着一片暗色进来的时候,她能与雪赛白。两只手稳稳当当地捧着大茶杯放在桌子上,水一丝不漾。
大师傅正坐官帽儿椅上闭目养神,头发花白而略老迈,他曾经是内廷里面当值的,??x?极善算术,能双手拨算盘,数十万百万之巨算的分毫不差。他还有一手儿好字儿,做账房的习小楷的多,他却写的一手好草书。
据说他还有一门绝技——袖里藏金。别人说他的绝技是跟山西帮学来的,袖里藏金是晋商密不外传的绝技。
至于他为什么会,府里的人有说他本来就是山西人,有的人说他早年勒索过一个山西商人,说什么的都有,扶桑却从来没有见识过。
只知道大师傅原本在内廷待过,后来大概失势,去了哪个王孙家里指派。再后来不知道怎么被府里太太招揽,来做专门的大账房,宋府内宅财务总管,他手底下徒弟们冒头的五六个。
大师傅闻声先应一声,贴她的额头触之冰凉,便关切问她,“早起又打算盘了?”
“打习惯了,我愿意天天练着呢。”她跟着老年人生活久了,在这个围房里面寒来暑往三年,一日一日地学着心静,做最多的两件事,一个是珠算,一个是练字儿。
她用功,特别的用功,像是比别的孩子都知道学东西,身上有股子源源不断的韧劲儿。
大师傅是行业里面能牵其牛耳的人,不夸也不贬,“打算盘看着容易上手,但是打得让人叫好也不易,五个手指头各有分工一点也不能出差错。”
他喝一口酽茶舒展肠胃,茶杯轻轻碰撞在案桌上,周边四下无声,均肃立听师傅训导,“干咱们这一行的,第一个得全神贯注,专心致志的人才能吃的了这碗饭。第二个得功夫到家,下面的珠子落上去了,得严丝合缝儿,不能有一点缝隙才算高手,这个得自己琢磨下功夫,第三个呢,要目光放长,我们在账房里面不出院墙一步,可是手里过数的买卖算计,冗杂万千,脑子不能糊涂了,上下比较左右比对,不出房门也能知道天下大势兼商贾之道。”
一手算盘打好了,财通天下,其中玄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谓是师傅领到家,造化看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