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寒冷的北风迎面吹拂过来,带走了颊边的温度。轻呼出唇边的喘息在空中化作淡淡的白雾,尽量瑟缩着身子让衣服更加包裹着身体。可是单薄的衣裳始终敌不过冷风无情的吹袭,在破烂间摄进了肌肤之中。
昂首望向迎来寒冬的街道,人跡显然比平常稀少。在这黯淡无光的天色之下,毫不知休歇的店舖所燃点的光火照亮着这个街上。来购物的一家大小走在路上,脸上绽着的灿烂笑顏温暖了人心。
瞥了一眼从身旁擦身而过的一家人,感觉这一切都与她无缘。
「乖,妈妈带你回家。」呼出的气息扑上了怀中的婴孩,替孩子披好了布衣。为了不让孩子感受这股寒流,密不透风般抱紧了孩子让他更加感受母亲的体温。
额头贴上那小小的头颅,在那冰冷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加快了踏在柏油路面上的步伐,不久便看到了家所在的那座矮楼。
跨过了骯脏且阴暗的楼间,急促的气喘洩出唇边,家门口那沾有铁锈的闸门映入了黑瞳。在口袋里翻找着钥匙之际,隔壁的门户猛地拍打着门扉为心脏带来不少的震惊。
不一会,对面那道门后传来了一个女人刺耳的嘰笑声。有点语无伦次的言语夹杂着不雅的用词,儘管明暸小婴孩听不懂这一切,还是为孩子盖上了双耳。
「活该!被丈夫拋妻弃子!看吧,没有钱!过年过节孩子又没新衣服!活该!!」
装作听不见这些揶揄,但无法容忍的双眉还是厌恶地紧锁于眉心。在齿尖用力得快要咬破下唇之际,喀咔一声突兀地落在耳际。
门扉被打开了。
「快点进来。」
柔和的灯光从门缝间落至腿边,一道影子阻挡了灯火映在她的身上。昂首过来一看,映在眼前的这张脸也皱着双眉。
「婆婆………」
遵从着婆婆的指示,连忙抱着婴孩走进房子里,直至把门扉关上后才完全隔绝了那些惹人憎厌的嘲讽。
从怀抱中把孩子接了过去,婆婆以下巴昂首示意着毛毡的位置。身体在街道上受寒风所袭后确实冻僵了,但是却没有意欲让身躯回復温暖。
凝视着被婆婆抱在怀里的孩子,怜爱的视线一直打量着孩子的容顏,心怕孩子着凉了。然而婴孩的睡顏却与最初一样,睡得非常安稳让她松了口气。
「婆婆,大儿子呢?」
「在床着正睡着午觉呢。」
经婆婆所示,她一度走进房间里。因窗户都被紧紧关住没有一丝冷意渗进室内,与外头的温度完全差距甚大。瞥了一眼在大床边的婴儿床,里头正躺着一个孩子。
体型比刚才抱着的孩子还要大,目见孩子正酣睡着呼出平稳的呼吸,她笑了笑轻拍了孩子的身子,重新为孩子给披上被子。
驀然听见婆婆从客厅传来的呼唤,还以为怎么回事,婆婆忙着照顾怀中小孩的同时,示意让她打开婆婆所带来的那个大包裹。
里头盛满了很多零碎的布料。
「虽然不是甚么值钱的东西,但总比没有的好。你拿这些为孩子们做些衣服吧。」
被婆婆这么一题,刚才那邻居恶毒的谩骂再次在脑海中传来,在心脏狠狠地割下了一刀。
「……然后,带着孩子搬回来吧。」
她无法回应婆婆的说话。
各种精力交瘁身心疲惫让大脑再也不愿思考,此刻最想的就是撇去所有沉重待在只有一个人的空间里,好好地休憩一下再思忖怎么前行。
大概了解她状况的婆婆也明白事理,瞥见只是苦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的她,婆婆没有催促她的意愿。「别想太多,别去在意那些无谓的说话,你知道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儘管婆婆这么说,思绪却彷似坏掉的卡式带不断回播着为她带来痛苦的谣言。那些说她被丈夫拋弃的,那些说她不守妇道的,那些说她的孩子是拖油瓶的,那些甚至不堪入耳的污秽言语。
而她的状况,确实如那些传言所道的吻合。
他们家没有钱,就连买衣服或买布给孩子做新衣的钱也没有。身为一家之主的志凡也长期不在家里,留守于此的她负责看守着孩子们。
她清楚得很那些嘲笑只是看她笑话而一派胡言,明暸真实的她也不愿与那些无谓人处于同一个档次,于是不会跟那些人争辩甚么所以充耳不闻。然而正是她这种傲然的态度,却被他人曲解了更确认了那些虚偽的谬论。
虽然她知道,但心还是会痛的。
没有志凡的存在,她是这么软弱。
每夜眺望着明月,她都会祈求着远赴异乡的志凡早日回家团圆。
为了更丰盛的生计,志凡离开家园随着姊夫一同到了遥远的海岛打工了。那个时候,他们的二儿子才出生了两个月而已。而大儿子也已经一岁多了。
不知不觉从志凡离开之后已经越过了半年之多,他们家又迎来了这个冷漠的寒冬,可是这一年却没有志凡来为她保暖了。
日子随着日历上被撕去的痕跡而悄悄流逝,距离过年的那一天没差几天。但是在这个让家人们聚首一堂的这个重大节日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家人却不在于此。
不只如此,自志凡别离之后更是毫无音讯,全然没有听见一道志凡回来的消息。
即使不回家,寄信回来也未尝不可吧?至少让家人得知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里生活过得如何也可以吧?难道说是生活上有甚么问题吗?
至少让她知道,你过得还好。
莫非,真的把他们母子都给遗忘了吗。这么容易吗?
在凝聚这忐忑不安的心扉中,双手合掌于胸前对着圆月低首祈求。
"──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
就像回应她心中的渴求,在翌天总算收到有关志凡的消息。
与志凡一同前去的姊夫回来了,可是志凡并没有回来。只见姊夫带着大包小包的来造访他们家,由于先前并没有任何通知跟联络,婆婆与她都吓了一跳。
只见姊夫除了自己那份的行李之外,还有一堆东西佈满了整个桌面上几乎快要盛满倒在地上。姊夫一脸欢容地与婆婆谈吐着自从远离家乡之后在工作的地方所发生过的经歷,都是充满煎熬辛劳的生活,但瞥见姊夫那一脸被岁月冲刷而稍为苍老的脸庞上所绽开的笑靨,姊夫似乎还是很满足在他乡的生活。
但大概姊夫说了些甚么,她实际上却没有完全听进去。也有关于志凡的事情,可是她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却怔住了,始终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并非一场梦。
志凡拜託姊夫所运来的东西可谓堆积如山。
有很多布料、孩子的衣服、鞋子、雨伞、日常用品甚至是现钞,所有物品堆在一起就像走进了高级的百贷商品般,看进眼里都是五光十色。
并非他们常到的路边摊所购买的便宜劣等贷,虽说不上是有品牌的高档贷,但怎么看也始终比他们平常所使用的有品质保証。而这些在志凡出发之前,更是从来没有预想过。
「天啊。」
驀然听见婆婆一声感叹的呼叫,令她从愕然间回首过来。在她恍神之间,原来婆婆与姊夫的谈论已经转移到志凡托运来的礼物上。
「这可是新加坡的上等布料啊。」
她对物件的好坏并没有很深的研究,只要是能用得着的东西感觉只是便宜贷也没关係。然而志凡所送来的布料显然与他们粗糙的衣裳有差异,单是柔顺的质感已经是一般价钱所买不了的。
在这个被新年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