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八月中旬,正值盂兰节的时分。
游走在街道上的人潮四季也从未消散似的,祭祀用的水果与纸钱彷彿经过祭典后的热闹风波遍佈整条大路,化作渲染这个地方的垃圾。尤其金黄色的夕暮逐渐被拉下黑幕的紫霞给吞噬之时,浓厚的黑雾带着烧焦的气味,骤然冒至空际交织在一起。
眺望着空中那团縈绕不散的雾气,感觉天空都被这一片都烧毁了。谁人的手向上空一掷,一叠无用的冥钱被风给刮起,在天际里凌乱飘散。
对于中国人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为了驱赶及超渡在街道上没有归属的孤魂野鬼,每家每年都会在这个时期走到街上,为求安寧而进行拜祭。
本来,她也本该依循每年的惯例,跟大家做同样的事情才对。
「……………」
回首至屋内,没有开灯的房子被昏暗给笼罩着。走近至置于客厅的婴儿床,两个小孩子并没有发出吵耳的泣鸣,而是从粉嫩的小嘴呼出沉稳的呼吸,小小的脸庞漾着安稳的睡脸。
在这迂回着寂寥的这所房子里,这两个小宝贝就是唯一点燃心扉的火光。修长的指尖抚着孩子们的脸颊,怜爱地注视着婴孩们。孩子们不存在任何烦嚣,只是无忧无虑地沉睡着酣睡之中。
只要如此凝望着孩子,感觉惹人烦厌的一切都从思绪中撇开。在这片黑暗之间,这还幼嫩的小孩就成了她唯一的寄宿。
只听见儿子们的鼾声,宽敞的房子所徘回的是微啟的窗户间从街道流淌进来的嘈杂。在那道小小的缝隙中不只有杂音,还有烧着冥纸的烧焦味渗进屋内。
驀然,钥匙打开门扉的不调和音划破了此刻的寧静。随着门扉被向内推开,一道身影从昏暗中走近过来,并对她嚷声呼唤。
「怎么这么黑?没开灯吗?」
没有回应声音抬起头来,而是继续看守着孩子们的身旁。对方亦没有在意她的反应,眼角的馀光能瞥见对方把外套脱下来并置于沙发的背椅上。
一股若闷抑压在心头,愣了半晌她决定漠视那份枯燥,昂首过来。
「我们今天不过节吗?」
志凡应该有听见她在说话,却心不在焉没把她的说话听进耳里,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随意地回答着她的疑问。
「怎么你还没买菜啊?」
结果志凡根本没有听见她的问题。
自踏进了房子后,志凡便没有朝她的方向瞟一眼,而她也不怎么在意与志凡的交谈,视线也渐渐没有对上彼此。这样的状态,已经维持了一好阵子。
蹙起了眉头,她已经有点对这个状况感到不耐烦了。
「我要用甚么去买啊?还是要我用人去换啊?」
「钱在皮包,你自己去拿。」
对于她的调侃,志凡却全然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本来的动作。似乎不要打扰到志凡的话,志凡觉得怎样都没关係。
不是这样的,他们从前并不是这样的。若是以前的话,志凡不会用这种毫不在乎的语调对她这个疼爱的妻子说话,也不会一副不愿与她接触的态度。
甚么时候,他们变成这样了呢。
「我知道了。」
眉头深锁,一堆怨言未能以言语发洩而出,只是鬱闷起来露在脸庞上。然而志凡并没有察觉这一切,也不再理会她的行为。
若果志凡有稍微在意一下的话,大概就能够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只是再多一句关心的说话,就能打开她的心扉,但是志凡甚么都没有做。
早就对这样的丈夫失去了信念的她,竟然还在奢求着志凡能做点甚么。对于这样的自己,她不由得嗤之以鼻。
从那天在街上目见了志凡抱拥着别的女性,总觉得这个世界变得怎样也没所谓了。儘管生气过、愤怒过、悲伤过,但这也是对志凡有感情的关係,可是能够慰藉她心灵的那个男人已经忙着怀抱别的女人了。
那么,她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寄托于孩子身上了吧。
冷漠的空气中,冷哼了一声。再次撇去这根本不值得让她掛心的苦闷。走近沙发,双手在志凡的外套上搜索着钱包的跡影。
在志凡回来已经半年左右,这期间志凡没有再回去那个小岛工作,而是留守在这个小区上。得悉志凡的状态,志凡的朋友介綺了一份新的工作给志凡。薪水跟条件也不错,志凡便一直做那份工作至今。
「………。」在掏出钱包的顷刻,有甚么从钱包中掉出来了。那白色的东西在眼前落下,凝望了好一会骤然聚焦起来的视野才能瞥见其的正体。
是一个信封。
信封上空白一片,就连收件人也没有标明。打开了封信,从里头拿出了信翻开一看。映入眼底的尽是细水流长的文章,与志凡由传信开始交往的她当然没有认错,那是志凡的字跡。
黑瞳的目光目不转睛地阅读着信件,在字里行间快速瞟了一眼。在视线落在最后一句的句点后,眼瞳的深邃不禁添上一份落寞。
……在看见信的一瞬,她曾经有想过这封信或许是写给她的。
有这样的念头的自己,真是个笨蛋。
写在上面的内容有很多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每当看到那些字句脑海便回响起志凡曾经对她说过的话。那把触动人心的嗓音、那疼爱般的语调、那些过于甜腻的甜言蜜语,记忆中的志凡与信件上的文字重叠起来了。
驀然,她竟然感到怀念,也对于这份熟稔而浮上一阵伤感。
志凡依然还是会说这些令人迷恋的话语,只是诉说的对象已经改变了。
志凡从来都没有变,从结婚之前到现在都没有改变。只是从一开始,她没有看清楚志凡的真性而已。
「……………」
重新把信放回信封里,从钱包里掏出了适量的钱又把钱包放了回去。
***
有天晚上,餐桌上多准备了两份碗筷。
坐在餐桌彼端的是一对夫妇,是志凡与她相熟不久的朋友。两人与他们的年纪相若亦是年轻早婚,所以在交谈上他们非常投契。
很喜欢黏着她的少妇名叫阿花,而那位先生她倒是关係没有这么熟络,名字却记不太清楚。因为同住在一个小区的关係,作为家庭主妇的阿花也经常与她一同外出购物。
他们两位都非常友善,若是看见她有甚么困难的话便会二话不说帮忙她。也许因为这样的关係显得他们非常合衬,而且街坊们也很喜欢与他们两夫妻做朋友。
「嫂子,多吃点菜吧。」
爱笑的阿花漾着一脸灿烂的笑靨,笑得双目都瞇成一线,握着筷子把令人唾涎欲滴的青菜夹至她那丰盛满载的饭碗里。
「谢谢,你们也多吃点。」回以微笑,她低下头来往嘴巴送了两口饭。
整个氛围都非常融洽,他们一边谈着抓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享用了这既平淡又美味的晚饭。可是在这和乐融融的气氛之下,她却感到漠名的违和感却又说不上来,在谈笑间感到有点不自在。
可是对于阿花两夫妇似乎并没有这样的问题,唯有她才感到这份异样感。在回应这两位的说话时,她唯有勉强露出微笑尷尬地笑着。不过不用片刻,她便注意到这份微妙的正体。
在整顿晚餐里,坐在身旁的志凡几乎没有道出半句话。
不只如此,志凡沉默地解决了自己份的晚餐后,没有参与对话亦没有离席,只是一言不发地啜饮着手边所剩无几的饮料。板着一张木纳冷峻的神色,一直不经意地注视着她,令她感到浑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