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沿着晟刻再往前走,原本就不算宽敞的马路越来越窄,路尽头的水泥地面被碎石子代替,道路两旁的梧桐也被侧柏遮掩。
方方正正的墓碑穿插在侧柏的间隙里,弓梓郢轻车熟路找到妈妈的位置。
他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所以只好买了些菊花和苹果摆到妈妈墓碑前。
墓园里只有风刮过的声音,弓梓郢盘腿坐下来。
“妈,你说是我爸做的吗?”
“我好像挺喜欢令东玉的,跟他在一起就很少做噩梦了。”
每说一句话都要间隔好一段时间,像是为了缓解鼻腔出传来的不适感。
“可如果真是我爸做的我该怎么办?”
回答弓梓郢的依旧只有风声,弓梓郢弯下身子,脑袋枕到台阶上,好像窝在妈妈怀里。
“妈妈……”
一声妈妈里藏着无数委屈、心酸和无奈,弓梓郢裹紧身上外套,将自己蜷地更小。
另一边姚漆换了衣服,他在白背心外面套了个黑色皮夹克,深蓝色牛仔裤下配了双马丁靴,跨坐在一辆红绿色的摩托车上。
“姚哥你这么穿好帅啊!这车也好酷!”连会夸人得弓梓郢真传,主打一个直接。
姚漆勾唇一笑,“上车。”
吃饱喝足的连会麻溜爬上车,“咱们去哪啊?”
“黑市。”
姚漆口中的黑市类似于连会说得地下拳场,表面上披着些合法合规的皮囊,内里做得全是写在刑法上的事。
连会东瞧瞧西看看,最后嘻嘻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还会来这种地方。”
姚漆往后扯了他一把,“你对这种地方倒是一点阴影都没有。”
“嗐,我没来得及留下什么阴影就被我哥救出来了,诶姚哥你看这个漂亮吗?”
姚漆顺着连会目光看过去,一条彩绳搓得穗子,中间挂了个无事牌,看质地应该是某种玉。
“老板,这多少钱?”
老板正在跟临摊打牌,抬头瞅了一眼又低下头,“一千。”
连会不懂这些,但是这块玉挺漂亮的,刚好可以送给弓梓郢挂到车上。
连会在姚漆震惊的目光中打开手机准备扫码。
“等等等等,老板,这牌子不值这么多吧?”
老板手里的牌刚好打完,赢了一局神清气爽。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两个年轻人,一个不到二十来岁,另一个看起来还是学生,老板瞬间觉得腰杆子都硬了起来。
“一千,就是一千,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讨价还价?”
“你……”
连会拉住姚漆,“姚哥,我来。”
连会拿出手机递给老板,“我愿意出一千,但是除了买下这块牌子,还需要问你打听点事,怎么样?”
姚漆原本以为老板会继续不依不饶,没想到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连会把手机塞给姚漆,他这才发现连会刚刚掏手机根本不是扫码,而是拍下来老板出千的全过程。
连会:“我问你,你这里有没有点值钱东西?”
“比如,翡翠,金器,再或者青铜器之类的。”
小摊老板早已经换上另一副嘴脸,“哎呦,我这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不过您二位要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前面那个巷子左转,最深处有个拳场,打赢了就能见到你们想见的东西。”
连会拿出手机扫了码,拽着姚漆就朝老板说得那个拳场走去。
巷子极窄,勉强能容纳两名身材匀称的成年男性并肩而行。姚漆肌肉多,块头大,只好与连会一前一后往深处走。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差,温度也越低。
“姚哥,这儿好黑啊……”连会恨不得贴着姚漆。
姚漆有些哭笑不得,“刚刚跟那个老板谈条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觉得怕了?”
连会吞了吞口水,“怕啊,不怕人,但怕鬼。”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姚漆回头,见连会吓得脸色都不对劲了,只好向后伸手拉住他,“这样好点吗?”
姚漆的手暖烘烘的,连会感受到切实的温度才没那么怕。
“好、好多了。”
两人走了将近十分钟才走到底,巷子尽头是一扇黑漆漆的木门,站在巷子口都看不见。姚漆叩门,不多时门打开一条缝。
开门的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嗓音粗粝沙哑,“来做什么的?”
“买东西。”姚漆答。
“哼,”男人冷哼一声,“买东西?到这来的哪个不是买东西的?你过来,是要买胳膊买腿?还是买金银器物?”
姚漆还想接着说点什么,被身后的连会拽了下手腕才噤声。
下一秒一条腿横亘在姚漆眼前,连会看着瘦,力气却不小,这一脚竟然把开门的男人踹了出去。
“我倒是没想好买什么东西,但是你再啰嗦下去,那我只能买你的小命了。”
两张百元大钞被连会顺手扔出去,轻飘飘落在男人脸上。“呐,算是这一脚的补偿,下次可就不是这个位置和这个价格了哦。”
连会侧身从姚漆旁边穿过,脸上还带着笑意,和刚才怕黑的少年判若两人。
“可以啊你。”姚漆悄悄冲连会竖起大拇指,连会嘚瑟地挑了下眉毛。
有些人,有些地方,强攻比智取有用。
拳场内灯火通明,正中央支着一个台子,有两个看起来八岁的小孩正在上面搏斗。
拳场的孩子要想赢,就得先放下人性,姚漆领着连会站到一旁。
被连会一脚踹开的男人此刻缓过劲来跟在他们身后小心翼翼解释着这里的规矩,“这里是外间,二位想进里间买东西需要拿到入场券,眼前这个台子就是测试台,比试中的赢方可以拿到入场券,获得入场资格。”
“对手是随机的?还是你们派人?”
“抽签决定,赛前要签署协议,伤亡与拳场无关。”
这样的协议在法律上并不会生效,但他们有办法把它拿到阳光底下曝晒。
“好。”姚漆一口答应。
“姚哥……”连会没来得及阻止,姚漆已经在协议上签了字。
姚漆压低声音安慰道:“别担心,我以前也是拳场的人,弓梓郢都不是我对手。”
“什么?”连会一顿。
姚漆勾唇一笑没再说下去,他抬手脱掉外套扔给连会,“待会要是有人找你押注,你可要压我呀。”
眼前的场景与幼时重叠,这时连会才想起来,他小时候待得那个拳场上常年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是拳场前三的名字,弓梓郢的名字排在最后,而他名字之上,就是姚漆!
姚漆简单活动了一下四肢就带着拳套上了场,他双腿微曲,凝视着对手,肌肉因为压抑而紧绷。
对手看起来似乎不太能打,自上台起就畏畏缩缩,一见姚漆的架势甚至主动认了输。
姚漆不满地望向台下,果然,施庆然就站在那里。
“好久不见。”
姚漆下场把拳套往施庆怀里一怼,问:“你怎么在这?”
施庆然理所当然道:“我一直在这。”
“一直?”姚漆不可置信地反问。
“对,一直。”
姚漆不想和他多说,转头叫连会:“连会,过来。”
“噢。”
两人一同往里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