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01
霜华满枝桠,天是落寂的,惨淡的白。
金秋尾声,枫叶褪落初容,悄至梦的终章,满城桂馥兰馨。
天悬玉镜,皎皎寒星,雨夜迎秋。明昭档期满,没能赶及在中秋当夜归家。她同邱赫商议,档期推迟,换得两天自由身。她订好机票回深圳,中秋时节,她须归家祭拜父母墓碑。她此行拜访林慎姒,自然免不得一番寒暄。
明昭念恩情,淡仇怨,渺渺世间,唯善意丝缕绵长。纵然她待明昭不过尔尔,林慎姒的冷漠,不至罪孽滔天,何不一笑忘怀,江湖悠悠终相见。韶华飘逝,林慎姒怎不算得含辛茹苦?明昭总归惦念这份情。
她离北京前,不忘选购金镯和稻香村,当作礼物。飞机落地深圳时,宝安机场内,她伫足片霎,特地从麦轩店选购两盒荔枝酥。
而后她踏上漫漫归家路,岁岁年年,车窗街景倒退,她自小生活的宝安区,如今于她而言,皆沦为陌生荒凉。老旧小区藏污纳垢,尘烟袅绕,明昭轻掩唇鼻,她敛息徐行,轻轻踏梯。她穿一件白色廓形西装外套,内搭克莱因蓝雪纺衬衫,衬衫下摆将白色短裤遮掩,脚穿白色细跟高跟鞋。浅色系穿搭,易染尘灰,她停于门前,低首抚平衣角褶皱,轻声将房门敲响。
屋中的林慎姒正折迭着被褥,日上三竿她才掀眼,她天天通宵酗酒麻将,睡眠作息自是差劲。她听声,纳闷起身,谁不长眼扰她清闲。林慎姒哈欠两声,缓缓拉门,她眯眸,抱怨地说:“谁啊?”
明昭礼貌地笑,“是我。”
林慎姒霍然睁大眼,她挑眉梢,展露欢颜,她眸中骇然由忻悦交替,“哦,是明昭呀,怎么回来了不提前跟我说,我好接你嘛,饭吃了没啊?”
恭维客气言,她自能分辨,明昭将手中礼盒交给她。林慎姒说进来坐,明昭跟随她身影,举步入门。
且不谈凤沅楼收入,光她当职业模特,自力更生以来,钱财方面,明昭从来待她慷慨。林慎姒笑道:“我给你洗点水果吃。”
她抱一盆水果走入厨房,她左手握住雪梨,流水淙淙,迎一场盛大沐浴。
她洗着雪梨,倏地往外喊一声:“明昭,给我找个新的削皮刀,在电视柜下面第一排抽屉那里有个没拆包装的。”
明昭应了声好,她挪步至电视柜前俯下身,在抽屉中翻翻找找。竟瞧见一本存折,触感光滑,她没拿稳,存折落地,内页自然翻开。
她垂头捡起存折,数字入目的顷刻,她愣怔于原地。如此长的数字,林慎姒从何得来?以她面馆收入,纵然省吃俭用,亦难以存到这般高额。况且投资之道,她是一头雾水的。
“好了吗?”她开口问。
明昭溘然醒神,她将存折收回原处,握住削皮刀送入厨房。此事必有蹊跷,她得细细打听,幕后定然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凤沅楼总部位于上海松江,外观及里内装潢,相当正规。占地面积半个水立方,一副巨大的油画墙,墙设立机关连接墙外,那是真正的天上人间,穷奢极欲。纯欧式装修,以白色浮雕为主,罗马建筑,雕阑玉砌,如临宫殿。常人见此奇观,不免目眩神摇。
服务生清一色衬衫配西装马甲,分楼层,一楼大厅,大厅入内是二楼,二楼会客厅及餐厅,三楼是私密包厢,麻将及ktv等形形色色的包厢,同样合规的。
墙内外的构造相似,仅仅项目不同,墙外涉及黄赌,常人无途径知晓墙外的神秘。
而天上人间,它装潢远远不及凤沅楼的琼楼玉宇,那边红木装修,包房层高矮,极为压抑。大厅是迪厅卡座,包房皆为真丝地毯。蹦迪厅音响是英国原装进口,两百万,澳门永利皇宫的音响同它一般奢侈。
凤沅楼着装要求极高,衣服价位最低八千,鞋子价位最低四千。明昭认为sergiorossi的高跟鞋舒适感满分,真正如履平地。
这两边小姐素养高,英语交流是必须项,掌握几门外语的名校毕业生,凤沅楼内不稀奇。入职前须要一个月的礼仪培训,每月有考核,不合格者自行离职。
场子与澳门赌场相同,禁止摄影录像。赌博公司在些许城市有代理人,专盯流动资金丰厚的人。建立数据库,身价,公司市值,家庭,全然知根知底。
简清延邮寄银行卡给沉归宴,是政府项目的回扣。
他帮沉归宴公司转移资产,是家产业化的公司,所属半导体行业,具体产品方向是igbt,白手套存在的意义。
明昭知晓此事,她作为看客,无权点评,大人物自有不堪的底细。沉归宴的所作所为,她司空见惯。
凛风萧萧败残花,银竹落满城,霜叶残存碎珠。深秋四九城,天色凌寒。明昭衣衫轻薄,纤身抑不住的颤栗。
她今日须赴约上琵琶课,她原先的老师遇事端,家中长辈患病在身,无奈之余,她只得跟随新老师,她为先前老师备薄礼,以示心意。新老师须要紧跟她的进度,出于人情世故,她同样备好见面礼。是桂花千层糕及绿茶,夏季采制的绿茶,味浓,较为苦涩,寒露时节,则适中平淡。
母子口味相同,温秋沉归宴偏爱清淡滋味。
明昭拎起礼盒,单手推门,她独坐房中,静候老师来临。她低垂眸,指尖抚弄琵琶,她练至素指红肿,痛感自有。她做事有始有终,迎难而上,追求极致。
温秋敲响门,步伐高贵,徐徐而来,她朝明昭悦笑:“明小姐,你好,我是温秋,你的新老师。”
明昭收回指尖,速即站好,笑道:“您好,温老师,很高兴见到您,这是我给您准备的桂花糕和绿茶,秋天的绿茶不苦,您拿回去尝尝。”
温秋抬眉,她倒懂得为人处世,归宴好眼光。
“你客气了,但我今天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不好意思了。”
“不用的,这只是我一番心意,您能教我上课,是我的荣幸。”先前老师谈及温秋身份,着名琵琶演奏家,音乐协会董事。
她清冷眉目,令明昭深觉熟稔,那与沉归宴相同漠然。
明昭认得她脖颈的翡翠项链,名为绝代风华,市场价值三亿,如此珍宝,温秋身为拥有者,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温秋引入正题:“那我们开始吧。”
明昭虽无基础,比不及自幼练习之辈,却也并非愚笨人,温秋教她并没太费心。
明昭左手指纹按琴弦推拉疼,右手弹跳疼,温秋凝眸,她颦眉说:“学琵琶急不得的,得耐心慢慢来的,不能一下太狠。”
轮指,扫弦,她有所掌握,但泛音技法,她依然未掌握。
而她此刻,竟倏忽忆起沉归宴的言语,“要做就做最好。”
明昭轻摇头,她清楚自己无基础,自当得付出更多。她不求同专业人士相比,但至少不该亏欠付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