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恐怖大王很无语
安哥鲁摩阿要恢复力量,然后去毁灭地球。
作为高维的生物,恐怖大王没有寻常生物可观测的实体,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祂在每时每刻,每个微粒。祂不会死亡,就像是莫比乌斯的环,是终结本身,毁灭便是祂天然的使命,一切的意义。
身为在这个宇宙里的投影,安哥鲁摩阿的力量便来自于星球毁灭后溢散的能量。
因此现在的状况是个死结,如果不能恢复力量,他就不能毁灭星球;如果不能毁灭星球,他就不能恢复力量。
如果本体能降临到这个宇宙中来就好了,安哥鲁摩阿自暴自弃地想。
可是宇宙里无法容纳本体的庞大能量,在祂降临的一刻,将会立刻进入坍缩状态。星球的味道虽好,但要注意可持续发展,不可竭泽而渔。
对于眼下的一切,安哥鲁摩阿想出的方案是:目前什么都还没想出来,准备在附近逛逛。
老虎有听没有懂,眼睛木愣愣地穿过安哥鲁摩阿的身体,望着远处某个小点,灵魂早已出窍。
恐怖大王决定在附近看看,他终于接受到了讯息,点了点大脑袋,虎目里爬满了困倦的血丝。为了不失态到在恐怖大王阁下的面前哈欠连天,眼泪已经风干了千次万次。老虎心道那你一边玩去吧,总之虎虎要睡觉了。
他看到恐怖大王那张稚嫩的小脸,致命的灼烧感仍让他心有余悸。
尽管深知恐怖大王的伟力,却还是觉得那远不及他指爪一半大小的脸蛋,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尊老爱幼的本性让他有些无法放任安哥鲁摩阿就这样离开。
——没有耳朵,没有尾巴,也不能变身成为兽形。这样走出去,怕不是要被当作妖怪捉走咯!
老虎很为了这小孩……尊敬的恐怖大王阁下感到担忧,爪子拍拍地面,施了个法术。
于是,安哥鲁摩阿的头顶忽然冒出了毛茸茸的耳朵,尾椎骨的地方一阵轻微的痒意,尾巴从皮肤里钻了出来。
他看到老虎一脸做好事不留名的愉悦神情,眼睛一阖就再也无法张开,趴到地上瞬间打起了鼾,长鞭一般的尾巴,正以轻快的节奏抽打一旁的树干。
恐怖大王很无语。
这片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茂密丛林,是供奉祖灵的区域,常人从不得进入。根据星球最古老的传说,祖先的魂魄就藏身于这片伟大的树林当中。
那些胡子花白的长老们回忆:在他们小的时候,经常能感受到祖灵亲至。
每逢一年一度的祭祀时,食物络绎不绝地被送进丛林当中。祖灵感应到他们的诚心,慷慨地以神圣的啸叫作为回报,庇佑草原上的每一个生灵,诚心匍匐在树林以外的人群。
那是如同风暴雷击一般的轰鸣,从树林的深处直冲云霄,劈开天空低矮厚重的积雨云。那些亘古存在的巨木,在祖灵的咆哮下像是面对狂风的苇草,臣服一般瑟瑟发抖。
长老们把那时的震撼描绘了千遍万遍——那样壮观的场景,叫他们直到两鬓斑白都无法遗忘。
可惜新生的孩子,已经很难再见识到了。
近年来,祖灵对他们的祭祀不再做出回应。虽然大家都不愿开口谈论,但许多人都有猜测:也许祖灵早就已经厌弃了他们。
一向祥和的草原,焦躁的幽灵正在上空飘荡。而王城古井无波的统治以外,叛乱的战火悄悄蔓延……
国王独自一人进入丛林,以期先祖宽宥。
“祖灵保佑,希望战乱平定,将士平安归来。子孙昌盛,延绵万代。”
国王双手合十,遥对祖灵圣庙的位置鞠了一躬。这时他听到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枝叶后面,露出了一双尖尖的耳朵——那是属于王族的耳朵,一位他从未见过的王族。
面前突然窜出个人,恐怖大王新生而不能得到良好控制的耳朵抖了两抖。
那个男人长得高大,眼神锐利,站在树荫底下,像是伺机而动的猎手。
草原天气炎热,因此男人只穿了少量的衣物,遮挡住腰间、大腿一类的部位,上身古铜色的皮肤裸露在外。
他的脖间与腰间都用了金属细链做装饰,成片的金色长链在他的胸前织成了造型,像是某种繁复神秘的纹身。链条上缀满了红宝石,一颗一颗,鲜明似火,闪烁透明。
男人向着安哥鲁摩阿一步步走来,是巡视领地、不怒而自威的王者。
他站定在不远处,树叶的罅隙里漏出了一道日光,在他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光晕。通红鲜艳的宝石漫射出灿烂的光束,打在他胸前腹间如同雕塑般深邃的线条中,看上去如同是当空日头化身而成的神明。
他低着头,居高临下:“你是谁,你怎么在圣地里?”
看上去还是个孩子,也许只是迷路了,他不该这么凶的。
国王自我反思,决定自报家门:“我叫莱恩·亚历山大·奥古斯都·瓦伦提尼安·塞普蒂米乌斯·那尔迈·霍特普塞海姆威·萨那赫特·斯尼夫鲁·乌瑟卡夫·曼图霍特普……你叫什么名字?”
安哥鲁摩阿被这一串报菜名的自我介绍震得晕晕乎乎,因此随便就说出了自己的大名:“我叫安哥鲁摩阿。”
莱恩正在洗耳恭听,等了许久,发现已经没有下文,他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家人呢?”
“在另一个世界。”
那给予他诞生的恐怖大王,形同于普通物种“父亲”的角色,此刻正在另一个位面。
上次安哥鲁摩阿碰见他时,他是一只巨大的生物,挥舞着数不清数目,也无法丈量距离的长足,在宇宙中静静地漂浮。可怖的长足跟随在身后,像是风筝后的飘带,贪婪地把经过的星球圈入自己的怀中。
依照草原上的惯例,子辈会把父亲的名字加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因此名字越长,就代表家室越悠久显赫。
眼前的幼崽只有自己的名字,因此意味着他不知道父亲的名字。也许这便是说,他的父亲,在他出生前就亡故了。
莱恩忽然没有办法再去追究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圣地里,他摸了摸安哥鲁摩阿的脑袋:“知道了,好孩子。”
幼崽的耳朵柔软而有弹性,细密新生的绒毛,像是小刷子一样蹭着他的手心。一个没有家人照料的孩子,虽然看上去矮且瘦小了些,却依然健康可爱。
莱恩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语气柔和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愿意和我一起到王城里居住吗?”
幼崽的眼神充满了防备,也许是经年流浪后养出的自保的本能。莱恩叹了口气,心脏更加软和而纠结,他决定以更加原始的形态与幼崽沟通。
“吼!”
狮子的吼叫声短而沉闷,安哥鲁摩阿往后倒退了一步,说实在的,他还没有做好人类大变活狮的准备。
惊慌失措间,安哥鲁摩阿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不多时间,他落在了狮子的脚边,只有狮子的前足大小。他仰望着面前巍峨的大山,只觉得自己会被血盆大口里的獠牙捅个对穿。
“喵——!”
操你妈的,老子怎么变得这么小,恐怖大王气急败坏。
莱恩眼看着那只可怜幼崽忽然变成了兽形,怔愣了片刻,开始大声地“喵喵”叫起来。
他在幼崽身侧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没有生病,也没有外伤,只是叫得凄厉,像被踩了尾巴。
对于幼崽而言,这是很正常的。幼崽渴了会叫,饿了会叫,身上脏了会叫。高兴会叫,无聊会叫,什么事没有也会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