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如果你没隐瞒她,她怎么会答应跟你在一起?她从小就被教育了对爱不将就,说她恋爱脑是开玩笑,她才不是那种招渣男的缺爱选手。”
鸡尾酒吧灯光昏暗,音乐轻柔,向斐然垂睫的侧影拓在墙上。
“在一起前就聊清楚了,她会跟别人结婚的。”
方随宁脸上神色不知道是错愕还是什么,呆了一会,喃喃说:“斐然哥哥,她一定很喜欢你……”
向斐然点了下头。
方随宁又呆了下。她一直觉得向斐然在表达亲密上有抗拒,不是那种可以把爱与喜欢挂在嘴边的人。他的人生中没人教过他这一点,相反,在谈说月的悲剧上,他却耳闻目睹了太多爱与依恋的耻辱,那是一种被鞭笞、被否定、被曝尸荒野无人应答的残暴的耻辱。
向微山人格上的粗暴和冷漠,伤害的何止是斯人已逝的谈说月,就连方随宁自己,在看到这个舅舅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胆寒、畏惧与厌恶。
今天听向斐然亲口说“我很爱她”,方随宁就已经很震惊了,但以为当事人不在现场,便觉得还好。如今回想,他爱的人就在他对面坐着,他竟也说出口了。
方随宁看着他,反应过来:“你今天失态了,是吗,听我说她的人生理想时。”
向斐然沉默,她当作他默认。
“舍不得啊?”方随宁有意缓解气氛,调侃,“舍不得就抓紧啊,不婚主义又不是什么金科玉律,难道你绑了个系统,一结婚就会死?”
向斐然牵动唇角:“她家里环境很复杂,没有太多的婚姻自由,能嫁的人只能在小范围里挑选,我不在那个范围里。”
方随宁虽然有质疑,但毕竟是从政治家族里成长起来的,比普通人更明白一些壁垒的存在,也许是地缘,也许是金钱,也许又是什么派系、站队……她没有多问,舒了口气,默默无语地喝干了手中的第二杯马天尼。
出鸡尾酒吧时已近深夜,向斐然送她回宿舍公寓。在楼下道别前,方随宁虚浮的脚步蓦地站定了,回过头来:“如果你在她的范围里呢?”
“什么?”
“如果你在她的婚姻选择范围内,你的主义,还这么坚持吗?”
向斐然没有回答她,而只是面无表情地说:“不要把精力耗费在不可能的假设上。”
方随宁笑了一下,挥挥手:“好啦,好吧好吧。”
她今晚上有点大脑过载,靠酒精麻痹了自己。等第二天醒过来时,这些信息量缓缓地、一条一条地重新加载完整,让她在床上抓了五分钟的头发。
向斐然昨晚命令她今天要主动联系商明宝的,但打开手机,发现她已经先联系她了,约晚上见面。
方随宁去布鲁克林的小剧场排练了一下午的独角戏后,如约到了商明宝指定的地点,在哈德逊河的一个码头附近。
这儿是一个民用的直升机停机坪,她在呆若木鸡中被商明宝带上了直升机,然后把整个曼岛踩在了脚下。
方随宁过了整整快一年的拮据生活,到现在都还在死扛,看到金子和dolr就两眼放光,但此时此刻,她他妈晕金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金碧辉煌的地方和这么纸醉金迷的风!
“随宁,希望你心情有好一点。”商明宝大声地说,“我哥哥们告诉我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多看看高处,多看看开阔的地方,心境就也会好起来。”
方随宁坐在舱内,头顶的螺旋桨声震耳欲聋,她恐高,两腿战战,头发也被吹得很潦草,但不得不承认,被肾上腺素把持的感觉很爽。
直升机带她在曼哈顿上空环绕一圈,俯瞰自由女神像、布鲁克林大桥、华尔街、洛克菲勒中心、帝国大厦、时代广场、联合国总部……直到方随宁快被吹傻了,才降落回停机坪。
她两手捋头发,被静电刺挠着,诚恳地说:“不用这么破费,我没那么想不开,很好哄的。”
而且她也不是很想用这种鸡毛掸子的状态度过这么走心的时刻……
“没事的,”商明宝安抚她:“以前我心情不好时就会来飞一飞。”
方随宁:“……”
哦。
好像有点明白向斐然那句“不在她择偶范围里”的含义了。
“你现在好多了吗?”
“超级。”
“我本来想用来哄斐然哥哥的。”商明宝雀跃一下,“你觉得他会吃这套吗?他上次说好土。”
方随宁:“很难不吃。”
商明宝在心里记下,跳到她面前,挽过她手:“你不生气了吧?”
方随宁叹声笑:“第一,这个事情从头到尾都不关生气的事,只是震惊;第二,你现在这么对我,是因为在乎我,还是因为我是向斐然的表妹?”
商明宝眼也不眨地:“因为在乎你。”
方随宁在河边的湿润风中呆了一下,脸红红。
可恶,向斐然有点吃太好了!
向斐然搬去波士顿后,方随宁便常常代他照顾或者说陪伴商明宝,听她说他们之间的日常。
方随宁懂,太过思念一个人时,只是能和别人聊一聊他,就已足够快乐。如果那个聆听者刚好也认识他、熟悉他,那么就是加倍快乐。
哥大皮划艇队参加比赛时,商明宝带她一起去前排观战席。那是最佳视野,只有队员才能拿到的票。比赛时,商明宝给她指其中一张华裔脸孔,问她怎么样。
方随宁说身材好,五官也不错。赛后,被商明宝引荐,知道了对方叫伍柏延。近距离看还是很帅的,稍有些凶,不是方随宁的type。
赛后吃饭,伍柏延翘了队内庆祝,跑出来单独跟她们两个吃。他挺绅士,但骨子里的高傲掩不住,方随宁感觉得出来。一顿饭吃完,她心里略过模糊念头:他该不会喜欢商明宝吧?
可是看他俩互动,商明宝更把他当弟弟,一点女性魅力都不屑于释放的。
当天,伍柏延加了她的好友。打过招呼后,伍柏延五句话就把话题绕到了商明宝身上,方随宁确定了,这人包藏祸心。
她发过去:「你好亲亲,这边是向斐然表妹呢」
很好,下一秒他就把她拉黑了。
方随宁试图旁敲侧击过,商明宝告诉她,她和伍柏延同是天涯沦落人,他的上一个真爱就是因为家里不同意而棒打鸳鸯的。方随宁听完,心里只有三个字:骗鬼啊!
她语重心长:“男人的卖惨小作文不可信。”
不过过了两个月后,她就从pdf里得知了这位伍少爷闪电交了个女朋友又闪电分手了,心里便想,也许他也只是顺带喜欢商明宝,不是特别认真的那种。
方随宁对商明宝的陪伴,告终于第二年的春天。她和家里漫长的拉锯战终于宣告结束,孤身飞去巴黎学习法语,准备下学期去新学校新专业报道。戏剧文学,从头再来,方随宁啃馒头也不怕,勤工俭学,学会了从旷日持久的罢工游行队伍中轻巧跑过:谁也别阻止我去打工!
咿咿呀呀唱戏时,方随宁曾想过,家里是否会后悔当年让她学了戏?那么多能学的才艺,哪样她都学得起,偏偏是国粹。早起吊嗓子的生活一过就是十几年,戒油戒糖戒辣戒烟熏戒烟,偶尔喝酒,为它倾覆轨道,放弃家里安排的一切,在法国喝露水。
如果早知今日,家里一定不会送她去学戏的,可是人生没有早知今日,很多爱,开始了就是开始,闷头向前,积重难返。
当她把这份道理移到爱情上时,给远在波士顿的向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