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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大变天使

 

病床旁边的电子屏幕上,银荔的生命体征显示正常,除了心率过快飘红了。

这只能证明她的病变是发生在基因层面的。

郎定河向前一步,站在病床尾,扶着床边护栏,紧紧盯住她病变的脊椎。

蠕动良久,又渐渐地平息,如风浪前的平静,让他更为担忧地拢起眉头。

她的后背一寸一寸坍圮下塌,仿佛再也支撑不住了,屁股脱力地坐在大腿上。

——就在那瞬间,锋利的白刃破皮而出,迫不及待地从背部蝴蝶骨的尾翼到腰窝下的尾椎之间钻出来,争相恐后地生长。

一剑白刃,左右抖擞了一番,向右扬起,薄薄的一片迅速野蛮生长,像收束的扇骨唰啦一下打开扇面,扇面是蓬勃的、柔顺的白羽,从内到外一层迭着一层。

牵引白羽的骨骼继续生长,向上直抵头顶,便陡峭地向下,直抵脚踝。一根根柔软的、干净的白羽覆盖其上,彻底扬开后便不再变化。

郎定河终于知道她要掩饰的秘密是什么。

——她只生出了右半边,独属于天使一族的翅膀。

她有残缺不全的天使血脉。

天使圣洁、雪白的羽翼,高不可攀的完美,永远高挂在天空,远离众生。如今却被削成残缺半翼,降落在柔软的床上,微微颤颤扬开翅根,似破茧新生。

这生长单边羽翼的脊背,单薄,瘦弱,蝴蝶骨坎坷嶙峋,反像两翼翅膀的骨骼,竟撑起了有他怀抱这么广的翅膀。这扇后背并不光滑完美,疤痕斑驳,反倒像被鞭笞过而留下囚禁天使的枷锁。

郎定河不受控制地勃起了。

白羽张开到极致,即使是半翼,也有夺人的银白光华。张扬片刻后,半翼巨翅似有生命般动了起来,沿着一线脊骨,上方翅骨内收,像圣母怜惜幼子般温柔地将右半身体包裹在怀中,却无能为力地留下左半身肉体伤痕的印记暴露人前。

翅膀的翼尖勉强掩盖臀部,郎定河目光一动,硬得发痛。

生命体征的心率预警已经恢复绿色,刚刚降了回去。

银荔其实已经痛晕了过去,真正的痛苦降临前她是一声不吭的。

郎定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被医疗人工智能系统平缓的声音唤醒,第一时间打开光脑退掉军医申请,拒绝上门访问及消息询问。

他知道这是某些隐性基因转为显性表现的情况。天使族一贯排外,甚少与外界相知相交,他不能直接找人看见她现在的模样,只能利用权限调动天使族的资料,研究她的情况是否安稳。

慕子榕照旧在下午四点细细品尝伯爵红茶,阳光闲适地打在她脸上,花园里的秋千随风荡漾。

“她喝了么?”

“我看着她喝了,小姐。”

“很好。”慕子榕面无表情,“我要这个基因萎缩剂让她倒退回当乞丐的模样。”

温文尔动作紧密而不动声色,但百密一疏,银荔跳脱于常人的举动,总能研究出蛛丝马迹。昔日在校门外捡垃圾的流浪狗,也配和她坐在一桌了。

温文尔和她的交锋,这一次,她绝不能退让,退了就是十年妄念拱手让人。

她要一切东西回到原状,物归原主,人归原形。

温文尔结束学院工作会议才发现,他捡的小乞丐不见了。

根据监控反馈,被帝国中央军事委员会下所属的,一级军衔的狼族统领郎定河带走了。

这是他暂时没有延伸出关系网的一部铜墙铁壁。

温文尔垂眸看郎定河的公开资料,男,32岁,帝国兽族,狼族,未婚,现存已知唯一的4s级alpha,领头狼,在狼族中具有碾压性的实力和地位,比他大了近一倍的年纪,履历上的功勋战绩赫赫有名,足迹遍布各大星系,百科洋洋洒洒占了5页解说。

地下城黑市那个也是他。

他想做什么?

狼族有独特的ao生理体系,郎定河是alpha,他不认为他会看上她,她对于狼族的生理体系来说只是一个既无吸引力又毫无地位的beta。

她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关注的东西?除了和他温氏有关系之外。

又或者是,她在黑市卷入了什么纷争,恰好遇到郎定河,二人做了某些秘密约定。

温文尔在说,她是他的人时,口吻更像针对一件无独立能力,无自主意识的物品。

他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银荔回到泡在母亲的羊水中的时刻,天地黑暗而香甜,只有她一团小小的宝宝。

大大的翅膀轻轻地拍打她的身体,像素未谋面的母亲哄她入睡时温柔的双手。安详而静谧,一生二十年来绝无仅有的无忧无虑,除却在母亲腹中时。

她不愿意醒来。

她愿与母亲同去。

陷入低沉的心率诉说着她潜意识中对生存的抗拒。

“醒来吧。”

一缕微风吹过她。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风声渐渐。

“不受翅膀带来的伤害。”

“还不想醒来么?”

“我还在等你,睁开眼睛。”

“快点醒来吧。”

絮絮不止的风,风过又无痕。

尖锐的疼痛扎在她的脊椎,她条件反射地弹起腰,安全的天地被残忍地撕开裂缝,她从裂缝中睁开眼睛看见天光。

郎定河拇指稳定地推动针筒的活塞,将基因抑制剂注射入她病变的脊椎。看她终于醒来,他坚持推完整针,150毫升剂量,寻常剂量的十倍。

银荔被扎得疼得龇牙咧嘴,趴在床上的身体向床头膝行几步逃离。

郎定河无奈地伸出左手按在她赤条条的左背部上,“别动,还没有注射完。”

一直不敢碰她,尤其避开翅膀部位,就是怕她应激。

颇具压迫感的大掌一按下来,银荔果然激灵得一动不动,微弱地拱起腰任他扎。

空了的针筒放在桌上,郎定河问她:“感觉怎么样?”

银荔动了动肩胛骨,雪白的翅膀也跟着动,后背多了一个不怎么听使唤的器官,这陌生又古怪的感觉她只在很小的时候经历过一次。那时候她爸爸还在,之后翅膀不见了,后来爸爸也没了。

“刚刚注射的基因抑制剂,应该没这么快发挥药效。”这种基因型药物通常用于兽族压制兽形态,和狼族的发情期抑制剂有些微不同,更具有普适性。但郎定河并不确定,这种基因抑制对天使族是否能起同样的效果,对天使族实在知之甚少。

实在太显眼了,这半翼翅膀,比全翼更突出。曾听地球时期有一件石雕艺术作品叫《断臂的维纳斯》,他始终不曾理解,今天却明白了。

银荔的脊背皮下细微蠕动,远没有病变时蠕动得突兀。

“能不能把这翅膀割下来呢?”

银荔想一劳永逸。

“为什么想割下来?”郎定河问。

“我不想被拍卖。”她很认真地说。

郎定河知道她讲的那件事情,帝国四舍拍卖行举办慈善拍卖会拍卖四族混血物种,上了联邦周报的头版头条,相较而言他那部下被玉龙茶信息素放倒的事情只勉强占了版边一角。

“基因引发的器官,不是想割就能割的,有很高的生命风险。”郎定河安抚她,“不要怕,我会保护你,先把翅膀收回去。”

他为什么要保护她?

银荔不明所以,但还是说:“收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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