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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丝曳红鳞出深沼

 

“麻溜儿躲远点,站着碍手碍脚。”

安豪一拐子杵过来,把挡在过道碍手碍脚的韩耀魄怼到旁边。

“今早凌晨发神经撞床板,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差一点就牵到女神的手了。”

最近安豪在苦追一个大二的学妹,可人家美女不爱屌丝,鸟都不鸟他一眼。

可安豪越战越勇,仍每天穷追猛打,幻想有朝一日能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老二消消气消消气,安豪他口直心快,别往心里去。”韩耀魄忙着救火,没空搭理安豪。希望赶忙把刘文文的怒火压下去,他可不想一大早就面临世界大战。

刘文文冷哼一声,扭头出了宿舍,哐一声把门摔得震耳欲聋。

宋子俞照例事不关己,漠然看着眼前吵吵嚷嚷的舍友,他也收拾好了书包,准备出门。

韩耀魄一看时间,也抓紧收拾东西。

他一边收拾,一边才对安豪作揖,“老大对不住,今早睡毛了,给你带早餐赔罪。”

“这还差不多,跪安吧小三子。”安豪满意地出门了。

在即将出门时,韩耀魄转头看了看宋子俞。

这人明明早就收拾妥当,却不知道在磨蹭什么,现在还没出门。

他踌躇一下,还是开口:“要一起走么?”

宋子俞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像是忽然发现自家狗开口说人话,还撸起袖子去厨房做了三菜一汤。

韩耀魄:……这什么表情。

他和这个独来独往的宋子俞交流也不多,三年下来也就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程度。

没得到回应,他也有点尴尬,妄图挽尊:“哈哈那我……”先走了。

“最近不要外出夜跑了。”

宋子俞生硬地打断他的话,低头从他身旁挤过去。

“什么?”韩耀魄没反应过来。

已经走出去几步的宋子俞又停了下来,苍白的手抓了抓衣角,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艰难地补充了一句:

“这是因为……因为大晚上在外面,太危险。如果实在想跑,就去体育场。”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韩耀魄看着宋子俞的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笑了下。

他都在外面跑了三年了,现在才提醒注意安全?

八荒,谢府,刑堂。

堂内高墙厚壁,暗无天日。

厅堂空地左右各自分列一队谢家子弟,皆身着代赭对襟褂子,袖口领上锈银色流云暗纹,腰坠一白玉玉佩,中刻一个“谢”字。

正中央端坐一白发白袍男子,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皓齿鲜唇,面有姝色。

后世《谢氏起居注》中对此有言:

飘飘有出尘之姿,冉冉有惊人之貌。

若非阆苑瀛洲客,便是餐霞吸露人。

男子面前伏倒一老妇,发丝散乱,半身浴血,嶙峋臂骨外露,身上的衣物已看不出原色。

那男子正是谢家家主谢晴虹,而那老妇则是前时摆了韩耀魄一道的谢家倪长老。

“倪长老这是何苦。”

谢晴虹看着堂中形容狼狈的老人,明明嘴角带笑,目中却无悲无喜。

血流了一地,他却恍若无物,照常与老妇答话:

“谢氏祖训有言,族人只应提灯引路,不可妄自插手三界之事。若长老心有感念,何至于受此皮肉之苦。”

“想必……族长心中早有定夺,”倪长老口中嗬嗬粗喘,声音嘶哑,不复前时端方的姿态,“何必与我一糟头糟脑的老太婆徒费口舌。”

“有违祖训,我自认刑罚,绝无二话。”

被手下人当面公然顶撞,谢晴虹却无丝毫愠怒,反而和善地笑了笑:

“倪长老不必妄自菲薄,您是族中长辈,自小教习我长大,又为谢氏兢兢业业,何人不夸您一句劳苦功高。”

谢晴虹莹润如玉的指尖轻抚衣袖,白的衣角和白的发,在暗无天日的刑房里,整个人似乎在发光。

“对您用刑,实在是族规所训,不得有违。”

谢晴虹缓步走下堂来,矮身与老妇对视。

他微微一笑,双目中似有浓云流雾。

“阿虹最是记得您的好的。”只是希望您能再识时务一点。

倪长老却一声不吭,紧盯着谢晴虹,双眼圆睁爆出血丝,牙关紧咬,强撑着与其对视。

二人就此僵持。

半晌,谢晴虹无奈地叹了口气,直起身来。

“倪云长老触犯族规,理应受罚三日,念其过往辛劳,且年事已高,故刑罚从轻。”

泠泠如水的声音从倪长老头顶洒落:

“……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倪长老伏身再拜,目光所及,只有谢氏家主一尘不染的袍角。

“倪云知罪,谢家主仁慈。”

年轻的族长带着子弟走了,留下轻飘飘的话语,却重重砸在倪长老心上。

室内静了下来。

不过会儿,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在门口探头探脑,见人去室空,才敢蹑手蹑脚地溜进。

“师父,您没事吧?”男子诚惶诚恐,赶紧双手搀起老妇。

男子为其服下伤药,点其周身止血大穴,倪长老面色才稍好一些。

倪长老喘咳几声,缺了三根手指的手一把攥住男子手腕,手背青筋暴起,疾言道:“交代你的事,办好了没有?”

徐六奇忍着手腕疼痛,恭敬答道:“已经派人交涉过了。”

“南方和西方那两位倒是好说话,就是无方山和淮水那边比较麻烦。”

倪长老听闻冷笑一声,“那淮水鳄鱼呆头呆脑,认准了一个就不松口,非要死死咬住、叼下一口血肉不可。”

“不过这次……”倪长老眯了眯眼,想起那个误入游行的男生。

“既已赠出路引、结下契约,便也由不得他袖手旁观。”

徐六奇好奇道:“弟子也听说了,那日十五鬼门开、妖鬼游行,人间和恶域相连,一凡人竟闯进了游行队伍,引得西方玉腰奴和东方元鼍骚动,最后是家主插手其中,才安稳下来。”

“一介凡人竟能只身入八荒,”徐六奇纳罕,“他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倪长老阴冷一笑,神情狰狞,“自然是该死的人。”

那弟子心下一惊,暗道自己多嘴多舌,于是拢了袖子,垂首缄口不言。

倪长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到徐六奇的反应。她摊开左手,看着那残缺的三指,喃喃自语:

“如今东方淮水、南方玉腰奴已经入局,西方极乐天也欲来分一杯羹,就差北方无方山了……”

为了这一切,她辛苦筹划了许久,不惜牺牲许多,忍受每时每刻灼伤灵魂的剧痛。

她明明拥有更高的资历,只因是外来人,却要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下忍气吞声。

那谢晴虹看着正派,却并非良善,这些年族中老人屠的屠、散的散,铁血手腕铲除了所有知晓当年内情的人,将一切反对他的声音压了个干净。

独留下她一个,恭恭敬敬供在这里,权当是杀鸡儆猴。

——只因为她不姓谢!

倪长老闭了闭眼,重新拢起袖子,宽大的袍口遮了残手,“六奇。”

如若再不做些什么,只怕自己,也没几日活路了。

徐六奇赶忙立正道:“弟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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