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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匆匆

 

盛望曾经设想过在某个学科决赛考场、夏令营里遇见江添。

他想像得了那个场景,甚至天气阴晴冷暖、周围往来人流匆忙与否都很具体,但他想像不出自己会说什么。也许会叫一句“哥”,也许会故作自如地打声招呼,也许……还没开口就先难过起来。

后来得知江添去了国外,便连想像的余地都不再有了。

盛望把所有时间都投到了竞赛里,忙忙碌碌,不给自己閒下来发呆的机会。他自认聪明,却远没到天才的程度。当初摸个老虎屁股都费了一番时间,到了竞赛后半程更是明显感觉到了辛苦。

跟普通同学相比,他还能被开玩笑地叫声“挂逼”,混到全省乃至全国最顶尖的人里,他也不过尔尔。

所以他数学和物理止步省级一等奖和全国联赛,倒是化学进了选拔营,碰上状态好又走运进了国家集训队,辗转拿到了保送资格。

家长老师都很高兴,他却像踩在虚空里,总也落不到实处,就好像一直在被某种情绪推着往前跑,不敢停步、不敢张望。某天胸前忽然撞来一道红线,旁边人欢呼起来,告诉他“恭喜,你到终点了”。

各大高校的自主招生门槛总是扎堆出来,a班这一年的竞赛表现总体不错,大家捏着奖项到处递申请交材料,几乎每个人都拿到了几个选拔名额。

高天扬的证书是一棵独苗,等级也并不很高,那阵子总开玩笑说“我要变成唯一的留守儿童了”。盛望看不下去,抱着笔记本在网上泡了几天,愣是翻到了几所条件合适的名校,帮他修了一遍初审要用的作文和英文材料,交了上去,没想到真的通过了。

那一个月,高天扬恨不得每天冲他磕三个响头,顺便包圆了他的早饭。老高心眼比炮筒粗,不会想太多,总是自己觉得什么好吃就给盛望带什么。连着带了二十多天的汉堡可乐,吃得盛望看见他就自动饱了。

到了月末,这二百五终于反应过来盛望吃怕了。转而换了中式。他努力回想着盛望以前吃过的早饭,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去食堂排队,带着豆腐脑、鸡蛋和红罐牛奶进了教室……

然后那一整天盛望除了拿到早饭时的“谢谢”,再没说过一句话。

到了寒假前后,通过自主招生初审和综合能力测验的同学纷纷奔往各个大学考试去了。那阵子何进签假条签到手软,教室里大半是空座位,课没法排,经常整日整日上着自习。

有一天下大雨,从早上起就阴惨惨的,教室里亮着冷白色的灯。盛望踩着桌槓,书摊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题,忽然听见桌面被人“笃”地敲了一下。

他恍然怔住,差点混淆了时间,彷佛回到了刚来附中的某一天。也是这样下着大雨,他发着烧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江添跑了一趟医务室,拎着一袋药跟高天扬说话,好像也这样敲了他桌子一下。

盛望从题目上收回视线,仓惶抬头,看见班长鲤鱼拿着一张表格问他:“你什么时候离校?”

他默然片刻,说:“不知道,大概4月吧。”

鲤鱼在表格上登记了个大致时间,又有点担心地瞄着他:“你脸色好差啊,生病了吗?”

“没有。”盛望握着笔指了指头顶,说:“灯光照的。”

鲤鱼走开很久,他才垂下眼睛。

又过了很久,盛望才忽然想起来。江添拎着药跟高天扬说话的那天,并没有敲过他的桌面。敲他桌面的那次,他也并没有生病。

明明才过了一年多,他就开始记不清了……

他默然坐了一会儿,匆促从书包深处翻出耳机塞进耳朵里,随便找了个重金属摇滚歌单,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教室太冷清了。

附中这一年战果累累,收割了一大批高校的保送和降分优惠。辣椒拿到了盛望同所学校的本一线录取资格,宋思锐他们几个保送了省内高校强化班,鲤鱼奔往上海。

高天扬大概生来就是戏剧本身,自主招生都搞得一波三折。他本来发挥不错,拿到了15分的优惠,在满分480的前提下已经很可观了。他爸妈正要高兴,他却临到桥头反了悔,大手一挥放弃了。

“我爸气得淘宝了一把鸡毛掸子。”高天扬骄傲地说:“我小学之后他就发誓搞佛系教育,这回差点破功。”

盛望问他:“干嘛不要优惠?高考憋了个大招啊?”

“不想去那个学校了,突然大彻大悟,要趁年轻疯一把。”高天扬说:“等着,哥们儿去北京陪你。”

保送的那批人在4月中旬离校,盛望始终很淡定,宋思锐他们憋疯了。走的那天硬要搞点气氛,把高中积攒的小山一样的试卷从顶楼扔了下去,白色的纸下雪一样飘了满地,然后被楼下尚未脱离苦海的同学骂了一上午,又被政教处请去喝了最后一杯茶。

盛望无辜受了牵连,被罚着跟那几个傻鸟一起扫试卷,不扫完不准走。然后a班那群二百五一边笑骂着一边衝下楼,给他们帮起了忙。

杨菁翻着白眼找人送来一辆废品收购车,给他们堆卷子。

那个季节已经有点微热了,满地狼藉收拾完,盛望出了点汗。他在换了店员的喜乐便利店里买了瓶冰水,把捂人的校服外套脱下来。

他把外套甩到肩上,拎着水走出校门的那一瞬间,尘世间熙熙攘攘的人流在他面前的大街上穿行而过。

他慌乱躁动的少年期至此仓惶落幕,一生一次,再不能回头。

因为保送的缘故,盛望那个暑假比别人多出了一倍的时间,却并没有在家久呆。事实上自从江添走后,他就很少回家了。

说没有怨愤是假的,不过更多是为了迴避。只要回到白马弄堂那幢房子里,他就不可抑制地想起很多事来。

他去找了那个搞辅导班的楚哥,接下了江添曾经做的事,利用假期那几个月给自己攒了一笔钱,解绑了盛明阳给他的所有银行卡。

楚哥这两年发展得不错,不想只盯着附中这一块,先后在市内几个区都搞了分店。他说现在规模大了,需求也大,让盛望大学刻苦之余别忘了他,有空就帮帮忙,顺便给他当个金字招牌。

盛望说:“看在关係好的份上,我可以优惠一点,不收你广告签约费。”

楚哥哈哈大笑,临开学前给他包了个大红包。

比起商人,他更像个混江湖的,举手投足都透着仗义,不过表达仗义的方式比较单一,就是钱。他很喜欢盛望的性格,刚好也聊得来,每每付起报酬都格外大方。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学生涯里,这成了盛望独立于盛明阳的底气。

当然,仅仅是独立并不太够。

盛明阳第一次发现儿子不再花他的钱,是在盛望去北京以后。他很少会查那几张卡的情况,只在盛望和江添关係被发现的那段时间里盯过一阵。冷不丁发现花销停在很久之前,他是有点惊讶的,但并没有当回事。

他自认很了解盛望,知道自己儿子大手大脚惯了,跟谁吃饭都溜去买单请客,偏偏性格有点骄又有点懒,解绑银行卡顶多是一时意气,出于对一些往事的反抗。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垂头耷脑地绑回来。

但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所谓的“意料之中”。

真正让他感受到儿子逐渐脱离掌控是在盛望大二的时候,某次假期他去北京出差,期间联繫了几个生意上的老朋友一起吃顿饭,把盛望也叫上了。席间聊天的时候他才发现,盛望的专业已经换了,而他居然一无所知。

当初盛望说是通过竞赛拿的保送资格,所选专业自然跟竞赛科目相关。但他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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