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全心
「呼呼……呼呼呼……」
正午的阳光在他头顶正上方散发着惊人的热力,也让他双腿的挪动越来越沈重,越来越力不从心……他喘着气,白色的上衣几乎已被汗水浸湿,一滴汗沿着他黑色的髮梢滴落,好死不死地掉进了他努力睁大,与强光对抗的眼眸—他暗自低咒了声,撩起同样湿透的上衣下襬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往前迈开的脚步却是片刻不敢停。
几乎与他腰身齐高的玫瑰花丛造成他奔跑的困难,虽然无刺却粗糙的茎桿亦在他的手臂、脚踝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刮痕……他却像是恍若未觉这些小小的障碍般,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衝刺……
拜託……一定要让他……追上……就只差那么……一点……
因强光而缩得极小的瞳仁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某一点……那一头在阳光下燃烧着的红色髮丝,因为剧烈奔跑而左右摇盪着;那宽阔的背影,修长的四肢,还有那像野兽般矫捷的移动速度,狂猛的奔跑姿势……不就是……!!
细瘦的手臂探出,像溺水的人那般胡乱摆动着,似乎想要藉着这样的举动抓住某些东西。因干渴而紧缩的喉咙困难地想挤出一声叫唤:「……花……」
慢一点、慢一点……你这样~我追不上啊……别走、别走……
急速交替的脚步开始现出凌乱,恰似那乱响一气的铃铛声。往前跨出的长腿被横陈的玫瑰茎桿绊了一下,他完全来不及稳住身子就整个人往前仆倒—即将与地表来个亲密接触的鼻梁在离地约五公分处蓦然打住。
腰间一紧,他被人稳稳地捞住身子,缓缓扶正……心臟还在胸腔中失序跳动的他望着自己稳稳踩在地面上的两隻脚,再望向搁在腰际的大掌……鼻翼搧动,他小口小口地喘息着……这一连串的变化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他压根儿还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有没有哪里伤着了?」温文的男中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担忧—他被人旋了半圈,淡淡的麝香味缭绕了他一身。
男人的问句本身并没有得到他太多的注意,倒是唤回他因过度惊吓而短暂恍惚的神智—他像是大梦初醒般探出手臂,用力地揪住男人的衣领,久未发声的嗓音带着点沙哑和抑不住的颤抖:
「仙道……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在这里、他就在这里!!」他一再重复着同样的字句,神情是泫然欲泣又带着点逢魔的狂乱。
温润的黑眼中迅速地掠过一丝什么,随即隐没。温热的大掌轻柔地覆上那使劲揪着自己的手掌—以一种担心刺激到对方的力道。
「谁?洋平……你看到了谁?慢慢说……」和缓的声音具有强大的安抚力量。
洋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一口……想依对方所言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讲,然而激越的情绪还是让他喘得彷佛下一秒就快要断气般,吐息清浅而紊乱。
抓住对方衣领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正似此刻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个字都是用尽泣血般的力气。
「花道……花道……他就在那儿~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晶莹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逸出眼眶,正如同他无法控制自己越形尖锐与高亢的喊叫。
「嘘……嘘……」带着薄茧的拇指轻轻地拭去那不断落下的泪水,男中音自始至终不曾出现一丝不耐,依旧循循善诱着:「他在哪?洋平~樱木在哪?」
这关键性的问句让纤细的身躯在宽阔的怀中猛然一个旋身,伸直的细瘦手臂指向某个定点—
「他在……」
话尾不自然地顿住,瞪圆的猫眼茫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指处,原本红髮男子的所在地,如今却只见一整片摇曳的玫瑰花海,还有一株枝繁叶茂的老榕树,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他呼吸一窒,白皙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刚刚明明看见了,看见他跑向那棵树,不会错的!是花道没有错!
有人从身后搂住了他,温暖的胸膛熨贴着他的背,可他还是觉得浑身如坠冰窖,失望与失落像无形的手掌扼住了他的颈子,让他呼吸困难。
「我明明看见……明明看见……」粉唇开开阖阖,喃喃自语。
「嘘……洋平……没事了~进屋里来吧……好不好……」较方才更为和缓的嗓音安抚地响起,此刻却已完全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对方息事宁人的口吻就像某根刺针扎了他神经末稍一下,他就像隻被踩着尾巴的猫般整个抓狂了—
「我不要!放开我!我要去找他……花道!花道!」他扭动着想挣脱男人的怀抱,腰间的手臂却收得更紧。
「洋平……你冷静一点……」一直持平的温嗓现出了一丝无奈,一丝疲惫。
「我很冷静!放手!仙道彰!」扯开嗓子的咆哮响彻云霄,他又是咬、又是踢、又是打,就像隻野性难驯的小兽。「花道在等我……我要过去!放~手~!」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换来的是一片突来的死寂。
肩膀被人扳过,脸上瞬间一片热辣—洋平偏着脸,眼前一片金星乱舞,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隻大掌不知打哪伸来,捏住了他的下颚,他被动地扭过头,望进一双温润不再,寒气森森的黑眸。
那总是微笑着的唇此刻抿成冷肃的线条,一张一阖地吐着冰珠般的字句:「樱木花道~早就死了。」
猫眼缓缓瞪大,瘦弱如蒲柳的身子开始在风中颤抖起来。
「他没有……」眼泪像是开了开关的水龙头般不停地落,他却恍若未觉。粉唇抖颤着,垂在身侧的拳缓缓捏紧……他小小声地,吐出他的反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平静。
「他死了。他在两年前就死了。」冻成零度的嗓音依旧不厌其烦地重复再重复,无视那落泪猫眼里开始成形的风暴。
「他没有、他没有!」他失控地朝那满口恶兆的男人大吼,像隻弓起背脊的黑猫。「鑑识小组说……」
「去他的鑑识小组!」男人撂下一句粗话,有力的大掌一左一右,牢牢地抓握住他的细肩,开始猛力摇晃他—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男人掌下的肩骨有种即将脱臼的错觉。「如果他没死,为什么我和流川集团两年来都找不到他!如果他没死,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为什么不来找你?你不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吗?!」
一句一晃,晃得洋平脸色更显死白。「他死了!他早在两年前就死了!」你能不能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身边的人……好好看看我……
猫眼里倒映着一张因愤怒和痛苦而扭曲,俊秀不再的脸孔,眼泪就像流不完般爬了他满脸。他缓缓抬起抖颤的手臂,摀住了耳。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困兽般的哀鸣在空旷的庭园中迴盪着。洋平喘得越来越厉害,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他没死!他就在那里!我要去找他……」
他踉踉跄跄地转身,想要往方才红髮男子消失的方向走去,铁钳一般的大掌再次箍住了他—用着几乎要折断他细腰的力量。
「医生。」无波的平嗓吐出重重落下的两个字。
仙道身后的一排黑衣保镖左右散开,一名灰白鬍鬚,满脸慈祥的长者缓步走上前,手中拿着一个小药瓶,一支细针。
洋平扭头望见了老者,开始像疯了般地挣扎,却被仙道死死地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又来了、又来了!他知道那药是什么,那会让他脑筋一片空白,什么事都无法思考,也没办法看见花道、没办法和他说话……他不要!
「不~不要!我不要!你不能这么对我……仙道、仙道……」他哀嚎、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