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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儿也都知道这些,”在赵新焕的平静注视下,赵睦稍微低下头去,补充道:“人把官做得再大,落到实处来仅仅是一日三餐过日子,谁也不会想往绝路上去,儿不是块做官的好料,但被时势造化推到这一步,能做的,不过是为百姓,为大周,多争一份是一份罢了,请父亲见谅,儿以后,会尽量弥补二弟三弟。”
在帮谢岍的过程中,赵睦利用赵瑾赵珂的舅父上官霖甫,通过抓出上官霖甫罪状而深挖细究,找到某些官员犯罪证据,上官霖甫因再添新罪,还未出大理寺狱旋即又被判处白银四千两罚,人更不知会因此而被追加流放还是羁押多少年。
上官霖甫家产早已被充公一次,其妻儿走投无路,哭求到开平侯府来,上官氏又哭到赵新焕面前,是赵新焕替大舅哥拿出四千两白银,关键问题是因受上官霖甫此牵连,早前被调去礼部当差的赵瑾,三年内不能参与评级考核擢拔升职。
三年,官场新人各部调任积累经验以大展身手的绝好时期。
若赵睦没有新挖出上官霖甫罪状,则其已有之罪罚积累是不够影响道赵瑾的。
赵新焕摇头:“你为一个外人,耽误了你亲弟弟的大好前程。”
“谢岍不是外人,”赵睦抬头,与父亲四目相对,惯常温和的态度露出几分尖锐:“她除去是吾友,还是边军,今朝事即便不是谢岍,换做其他任何人来,儿照旧会为其讨回应有的公道。”
这几句话,让赵新焕想起赵睦和谢岍小时候因捣蛋被罚面壁思过的事。
彼时俩人站在公家书房外的九龙壁前,一个对着影壁低头抠手生自己的闷气,一个背着手半仰起脸想着怎么干翻全世界,那时他们老兄弟几个就说,渟奴和佛狸性格互补,若非性别禁锢,将来或许能成为互相交付后背的生死战友。
用江湖上话来说,便是佛狸在前提剑杀人,渟奴在后浴血问道。
想到这些,赵新焕平静语气稍有改变,故意带了隐约笑意,似在笑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公道?你当自己是谁,凭什么去评判何为公道?”
赵睦不卑不亢道:“儿当自己是大理寺评事,司国朝律法之官,如是而已矣。”
说完这些,父女二人再次四目相对,相对,又相对,谁也不肯先低头。
历来草原上最厉害的狮王只会败给自己的孩子——下一任狮王。
片刻后,赵新焕借执盏喝茶之机先挪开视线,道:“待到暮春初夏,你五妹妹出嫁,你和老二老三也多多上心些,家中姐妹们出嫁,她们日后的娘家靠山,是你们兄弟三人。”
“是,”赵睦拾礼应,虽不知小鱼儿何时被说了亲,又忍不住问:“不是该先狮猫儿成婚么?”
赵新焕从茶盏后瞥过来一眼:“那要照这么说,前头还得按一二三顺序来,给你这位嫡长子先娶妻哩。”
赵睦:“”
对不起,打扰了。
“若父亲无其他吩咐,儿先退下?”三十六计,溜为上,赵睦从不与人硬刚。
赵新焕嘴角一勾:“滚吧。”
看着渟奴跟夹着尾巴般灰溜溜跑走,赵新焕不得不再次认真思考起上官氏常有意无意在他耳边唠叨的那些,关于渟奴和阿裳的话。
这几年来,阿裳与渟奴关系,的确近得有些不同于寻常兄妹了。
64、
吴子裳年前离开汴都,道是南边有几桩挺重要的生意,刘启文从总铺派经验丰富的掌事过去打理,她跟过去做下手,顺便学习学习人家如何处理事情。
家里人支持她做事,自是不拦着,年夜饭时,上官夫人顺口提起阿裳,明里暗里说了几句那小丫头不孝顺,大过年不好好在家待着,只知道在外头东跑西跑,被全老太太当着全家老小面噎了她几句。
上官夫人自母家出事后,便开始看什么都觉不顺眼,尤其迁怒赵睦,连带着对吴子裳意见不小,情绪不好时她也隻管发泄出来让自己一时痛快,却没见到她两个儿子听到她指摘吴子裳时,双双把目光投向长兄赵睦,她也更是没看见,半低头不语的赵睦闻言后微微笑了笑。
赵睦那张脸随父亲赵新焕长,平日里温和居多,鲜少开颜大笑,不言不语时亲切下略压几分俨肃本色,温和的眉目中和了分明的棱角和轮廓,最终呈现亲切之感,故而微笑是罕见神色。
别人微笑是礼貌,赵睦微笑,是警告。
全老太太回护阿裳,当众噎了儿媳上官夫人两句,同林院都觉着,老太太这是大大摔了他们同林院的面子,是老太太在偏帮东边其蓁院。
耽为此,上官夫人更加觉着自从她母家哥哥出事下狱,侯府里谁都不把她放眼里。
一番气愤后她愈发上心起两个儿子婚事来,想着定要给俩儿子找门结实可靠的岳家来,让府里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不敢再轻视同林院。
年后,上官夫人与相中的几户人家分别接触下来,对方基本都觉着上官氏母家对赵瑾赵珂兄弟俩影响深重,开平侯府也刚从贺氏父子的风波中脱身,不大愿意此时和开平侯府结亲,风险太大。
上官夫人心中更加愤怒。
年节彻底过去后,这日,偏又赶上娘家侄儿拖家带口来诉苦要钱花,上官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吃晚饭时与赵新焕分说起此事来:“主君给个痛快话,我儿子们的婚事,你还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