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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个义兄妹还有解掉关系再结成夫妻的,那些师兄师妹青梅竹马们,永结同心还被世人传是佳话哩,她和阿裳并无血缘关系,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疯狂叫嚣着,几乎要驱使着赵睦走出茶棚出现在阿裳面前,直到赵睦的肌肉记忆使她在这般情绪剧烈情况下,紧紧抓住蹀躞包里的小药瓶。
小药瓶中所装绿豆大小黑色药丸,是赵睦在阿裳面前所有自卑和怯懦的源头,是可以扼住赵睦所有不甘心的巨力。
是啊,人前的“大公子”温和从容,光鲜亮丽,皇帝称之有“擎天架海之才”,且还有副人人羡慕的好皮相;人后的赵睦阴狠歹毒,肮脏卑鄙,像阴沟里爬行的鼠蟑虫蚁,是个干坤混淆的怪物。
若阿裳喜欢男子,不巧,赵睦不是儿郎;若阿裳喜欢女郎,不巧,赵睦此身也算不得姑娘。
自己,自己算个什么呢?少年时候欢喜可以男儿身立世而行,如何都没料到会有今日之糟糕。
直到看见那位曾好心给自己扎针放血缓解晕船头疼的女大夫,拿着领风衣出现在阿裳身边。
她为阿裳披上御寒衣物,二人去放烟花,下江泛舟,乘兴而归。
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驱使赵睦此刻蹲在夜色中满心不甘,甚至生出点点希冀,你说,若是阿裳当真会喜欢女子,那我是否会有那么一星半点机会?
一星半点,成全自己一次的机会。
自小到大这些年,所有人都在敦促她要成为心怀万民忠君爱国的上臣,国臣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可赵睦自己呢?有谁在乎过赵睦这个人。
这些年来,她真的一直在失去。
只要真实身份不暴露出去,她定然会像所有名臣贤圣那样,以高光伟正形象名垂千古,若是秘密暴露,她无法确定历史和后世人会如何对她盖棺定论,唯一可以知道,是无论将会发生哪种结果,她都会把该做的事做好。
人嘛,谁活一辈子心里没遗憾呢,她赵睦最多就是比别人多几个遗憾罢了,只要阿裳过得好,过得开心幸福,那些开心幸福和她毫无关系也没事,没事。
心里反覆如此说服着自己,赵睦扯起袖子擦眼泪,靠在墙上,咬着嘴,不停擦眼泪,左手腕上空荡荡,再不见那根褪色老旧的五彩绳。
熙宁二十三年上元节过罢,正月十六,百司开笔,赵睦如常乌沙补服应卯押班,甚至没人知整个年节她都不在汴都。
高仲日调走,赵睦在大理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只剩下埋头做公务,偶尔遇见同样在大理寺当差的表兄陶知,她甚至除公事外都无话可说。
快到清明时候,许久没联系的高仲日忽然跑来约赵睦出去踏青。兄弟之间说话直,待赵睦疑惑眼神落过来,高仲日略显羞涩道实情:“我想让你帮我约董之仪出来。”
说罢,又喃喃解释:“你说你们不可能,我又特意隔了这许久时间,见你并无后悔意,故才敢来试一试,不算同你抢女人罢。”
“胡思乱想什么呢,”赵睦拍高仲日上臂,总是从容而醇和:“自然尽力帮你约,不过先说好,你们成与不成,与我无关。”
据赵睦了解,董之仪是个非常不爱出门玩耍的,想约她,除非有什么事情或东西她感兴趣,碰上她感兴趣的,她会毫不犹豫主动来找你。
高仲日露出灿烂笑容,一拳头捣在赵睦胸口:“说的什么话,成了请你喝酒,不成是我不够好,入不得董娘子眼。”
寻常没有大案要案时,大理寺主要差事分为审核案件和下派人手协助下级官员查办刑狱,赵睦升官到寺正,已不用再像此前东奔西跑,而今每日按时押班放衙,生活逐渐规律起来。
休沐时帮高仲日约董之仪出门不是难事,因为赵睦趁董之仪给她还书时顺便约清明踏青,董之仪毫不犹豫拒绝了。
高仲日也不气馁,自我鼓励着:“没关系,好事多磨嘛,慢慢来。”
日子过得仿佛非常快,转眼又到休沐。
休沐时是在侯府过,头天放衙到家,吃晚饭时,陶夫人讲:“小鱼儿,两日前小产了。”
赵睦嘴里正咀嚼食物,稍顿,问:“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不知小鱼儿何时有身孕的。
陶夫人知“儿子”忙差事,此刻把事情来龙去脉与赵睦讲,末了又强调:“北疆复和狮猫儿去探望回来说,窦家父子给的说法是不慎摔了一跤导致小产,狮猫儿说小鱼儿不肯同她说实话,窦家那婆婆或许有问题,奈何狮猫儿是小辈,在窦夫人面前说不上话,北疆复是男人家,不好过多问妹妹妇人事。”
小鱼儿赵余是开平侯府庶出女,她小产事不算大,不够陶夫人作为嫡母夫人亲自出面,小鱼儿生母小娘余氏是妾,即便再关心女儿,她也不能跑去窦家看望或照顾,这于礼不合,赵新焕更不至于亲自出面过问女儿小产事。
正如小鱼儿出嫁前赵新焕尝与嫡长子所言,这些事到头来都是赵睦领着赵瑾赵珂来处理。
“我明个和东归来一同过去看看,”赵睦低头喝口粥,继续咀嚼嘴里兜的食物:“东归来正好也休沐。”
陶夫人叮嘱:“狮猫儿说窦夫人说话阴阳怪气,你明个到那儿后具体看看,若是觉着窦家当真不行,何妨把小鱼儿接回家来住,咱个可不受他窦家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