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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已经彻底模糊视线,连赵睦都只剩下个虚无缥缈的轮廓,吴子裳眨眼再眨眼,满腔酸楚快要彻底淹没她了,抽噎亦变得嘲讽:“我尝试着把赵长源从心里抹掉,尝试着接纳自己的不同于众,可是到最后,盈衝居逐渐做大起来,我和知遇好了又分开,却仍没能把赵长源从生命里剔除出去。”
“你说,你说,”她笑得泪水涟涟,问对面身影模糊的人,声音颤抖而嘶哑:“你说我能原谅赵长源么?不可原谅罢,是无法原谅的,那几年我活得生不如死,我自己咬着牙硬熬过来了,他、她……赵长源她,我知她定有自己的难处苦处,可我就是不想原谅她。”
“我不想原谅她。”
107、
柴周天子使团奉国书访雪原诸部落,使臣们自是有正经差事要办,使团同行之商队至目的地后正式与使团分道扬镳,各干各的事,吴子裳直到离开犬戎牙帐也没再见过赵睦。
但犬戎老汗王的小女儿苏颜合纥一直在吴子裳身边晃悠,从出力联系皮毛采购到商队在犬戎的食宿出行,她都帮了很大忙。
苏颜合纥有事没事总爱在吴子裳面前晃悠,身着件与北原族样式相仿的长袍,毛茸茸暖帽上两个小鹿角,腰间别根鹿笛和挂着串银铃铛,走起路时叮叮响,热烈诚挚又明媚,给人所有印象里无一与勾心斗角权力争夺有关。
在犬戎第六日,苏颜合纥换了件领口腰带绣鹿纹的绿色袍跑来吴子裳跟前晃悠:“周使团上午已经离开我部去往奴廉金部落,你没有去送别唉!”
吴子裳刚和几位犬戎猎户做完贸易,收进来二百余张成色做工皆中上等的货,闻言笑道:“既如此,我回北岩时可以不用偷偷摸摸了吧?”
“还不行,”苏颜合纥撇嘴,拽着旁边帘子上的流苏叨咕:“汗父年迈,已不理事许久,喀干达尔是个守旧的讨厌家伙,最不喜欢变新,反而正合牙帐里那些首领老家伙的口味,你们使团其实不应该第一个来犬戎,与我们部落的互市贸约没谈成,他们再去其他几大部落十有八九也是要吃闭门羹。”
“那也没办法,”吴子裳两手捧着碗热奶茶,看了眼苏颜合纥,道:“谁让我们头个遇见的雪原部落就是你们犬戎呢,再者说,犬戎是雪原最大部落,无论使团和其他部落谈得如何,诸部落对于是否与周通商互市,最后不还得看你们部落的态度?”
“唔……”苏颜合纥停下霍霍流苏转身坐到吴子裳对面马扎上,习惯性用左手肘去撑膝盖,上身略微前倾,若有所思:“照你如此说来,周使团只是采用了对他们而言最有效率的办法来处理与雪原部落的事,
他们主要任务是赴秦,等周秦签订交好盟约,届时二国所有往来必经林海雪原,我们这些雪原部落最后还是会被迫与周秦之间往来,如若不然,我们就属于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想法越梳理越清晰,苏颜合纥激动拍手:“届时东西两国夹击雪原,我们再答应互市便是处于被动地位,周所给条件绝没现在好,且多年来喀干达尔不时让人去抢北岩,北岩的鸿蒙守军虽不好战,但在防御上基本没吃过亏,这说明鸿蒙军战斗力不虚,要真打起来雪原未必是敌手!”
这些应该是大王子喀干达尔与诸首领将军想到的事。
“吴某一介商贾,不懂政事。”吴子裳低下头喝奶茶,身上那股“别来沾惹我”的清冷劲真是谁教的像谁。
“你肯定和周使团里那个翻译首官关系不一般!”苏颜合纥反手撑住膝盖,笃定道:“不然你怎么会知道周使团的想法?还有,第一日晚上你醉酒,正是那个翻译官背你回去的,你们周人不是最喜欢说男女授受不亲么,不然就是他趁你醉酒欺负你。”
“欺负”这个词此时听来用的也不合适呢,男人未经女人同意而动手动脚叫做欺负,可赵长源那人……
“有个事一直忘记给你说,”吴子裳忽然觉得奶茶有些腻,喝得嗓里不舒服,清清嗓转移话题道:“我向使团军爷打听了你那次说的大周女将军,军爷说我周确有此人,而且不久前新从其他边军借调到鸿蒙,好似还去了北岩城任职,你要去找她比试么?”
问罢又补充:“听说她现在被贬,已不再是将军,位卑官微,不知会否答应与你比试。”
互市未通,邦交未建,“公门人私与雪原部落贵族往来”的消息传出去,恐怕要给公门人招惹来祸事罢。
“你们周人就是麻烦,成日里禁锢人的规矩一套已套,还说甚女子不能做官不能抛头露面,否则会贻笑大方,”苏颜合纥十分鄙夷道:“在我们雪原都是女人当家,男主外女主内你听说过么?男子负责狩猎挣钱,女子全权负责其他一切事宜,我们雪原部落家家户户都是女人当家,女人当首领当大汗都是正常,不像你们周人,实在虚伪。”
吴子裳但笑不语,游牧特色决定雪原部落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结构,雪原女子和男子只是角色分工不同,而他们地位相同,其实细想来,雪原男女分工与周农有些相似。
周农也都是男人下地干活,女子操持家务,但周农家庭里是由男人当家做主,女人更像是个工具,一个会给男人生儿育女奉养老人操持家务任劳任怨的工具。
苏颜合纥不知周农家庭是怎样的运行模式,好奇问:“既然你们周国女子地位那样低,你是如何突破重重阻碍当上大老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