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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知整个西南开山编制是五万,一口气南推四万人可谓倾巢而出。
赵长穆从朝堂带回消息来给吴子裳,头头是道分析:“只有大哥他们在庸芦谈得顺利,开山军才能士气高涨趁势压过日荼河,阿裳莫担心,开山军这是拚上家底在给大哥他们撑腰呢,使团凯旋指日可待!”
至于西南边局势究竟如何,吴子裳长时间以来只能偶从策华公主柴聘口中获悉一二,每次所知情况无不让人揪心,当初蒙昆山五城是战败而丢,欲拿回何其艰难,可想而知使团在庸芦是如何举步维艰。
此番得赵长穆分享最新好消息,吴子裳已是非常高兴,孰料时至傍晚,赵新焕给她带来令人欣而若狂的惊喜。
“这是附在呈三台军报末尾,另外送回来的家书,”赵新焕把火漆完整的信封递过来,带笑道:“驿马明日上午离都,你若有回信,此刻写了,我带走,正好让驿马带去西南。”
家书附在军报后,一则说明赵长源来信时是和开山军在一起,二则表示赵长源在提防朝廷里什么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权限查看千里加急的开山军报。
“现在,来得及?”吴子裳捏着信封的手控制不住轻颤,尾音亦然。
“来得及,”赵新焕悠然坐在交椅中,慢条斯理:“爹爹也正好尝尝你家的好茶叶。”
“实在多谢父亲!”吴子裳应得干脆。
她迫切想要拆信看,难得顾不上太多其他事,吩咐下人给赵新焕准备晚饭,她则抓紧时间回内书房看信回信。
宅门外拴马桩空荡荡,门前亦无马车停,向晚归家的陶灼来到饭厅准备如常和阿裳一道用饭,进门却见赵新焕独个坐着在用餐。
“阿灼,”赵新焕飞快放下碗筷起身,有些浑浊的墨眸里浮起笑意:“你回来了,可曾用饭?一起吧。”
饭厅不大,此刻灯火可亲,陶灼注视灯影下的赵新焕片刻,忽然发现他苍老许多,须发向灰白。
“阿裳呢?”陶灼在门后水盆里净手大方过来在对面坐下,自己动手盛粥,和善与待寻常访客无二:“她在家吧。”
赵新焕随后坐下,视线落在陶灼盛粥的手上,道:“渟奴给阿裳写了家书送回来,阿裳去书房写回信。”
关于开山军军报入都,陶灼落黑前已找自己兄长陶琪打听过,知渟奴在西南平安,她便倒底松口气,眼下猛然听到家书,脱口问道:“只有给阿裳的消息?”
赵新焕失笑:“信封上写的清楚,渟奴笔迹,要阿裳亲启,想来未曾提及你我,不然阿裳早跑过来与我们说了。”
“渟奴记挂阿裳是人之常情,”陶灼轻搅动碗中热粥,眉眼间难掩失落,偏还非要嘴硬着找补:“我们两个老家伙,确实没必要凑年轻人这个热闹哈。”
“……骗你哒!”赵新焕灿烂笑,从怀里掏出封信探身递过来:“呐,渟奴给你的家书!一封大信封里头装三小封,我们一人一封哩!”
陶夫人一愣,旋然大喜,拍了两下手才接过信,急切地撕开看,嘴里叨咕着:“就知渟奴定然也惦念父母,我的孩子我还能不了解她么,她无论走到哪都不会不惦记家里……”
大约是考虑到父母如今春秋渐高,眼神不好使,赵长源在信中所书字体较寻常要大,信纸要比正常多出几页。
陶灼逐字逐句阅着,边担忧问道:“听说开山军兵线南推,刀枪箭弩直接压到庸芦军鼻尖子上,两方人现在剑拔弩张,和谈推进不下去,五城未归,边民未尽回周土,外头何来那些凯旋在即之说?”
赵新焕嘴角微扬起:“剑拔弩张其实是好事,说明庸芦快到黔驴技穷时,能在庸芦国内逼庸芦君臣跳脚,以往是我小看了渟奴本事。”
现阶段虽尚不知使团这些时间以来在庸芦具体经历过哪些事情,但大体情况帝党还是比较清楚。
看着陶灼在灯光下那般认真读信,赵新焕感叹道:“以往渟奴总希望,可以守着大方向的规矩而探索出她想象中的道法,试了将近十载,终究要以失败告终,以为她会丧气,结果是她让我们倍感意外。”
渟奴在庸芦面对的复杂情况与巨大压力,一半来自庸芦朝廷而另一半来自柴周朝堂内部,说白些,当利益输送机制和国家邦交往来间的关系建立起来,他人欲破之,必有流血和牺牲。
一直以来,公家和帝党都把他家渟奴作为中和帝党与世家群臣的“和事佬”来培养,譬如当年祁东军将领郁孤城暴出女扮男装事,群臣义愤填膺要杀郁孤城以正纲法,然则皇帝态度强硬要保之,君臣开始对垒。
彼时君不肯让步,臣不愿低头,无计可施时,是渟奴设计取来折中之法推动事情解决,既象征性地惩罚了郁孤城,如了群臣意愿,又顺公家意思保下郁孤城在军中。
士大夫阶层中的世家不愿向皇帝低头妥协,而又怯于真正掀天与皇权翻脸,在达到部分自己的目的后,便是不得不接受退一步的措举,他们想为自己争取利益,还不敢正面与皇帝硬刚,渟奴的折中润滑,使之成为调和皇帝和臣子的重要存在。
士大夫亦逐渐开始在对垒时暗中打听“长源何意”,彼时帝党欣慰三十年谋划终于见效果,未曾想人家渟奴竟是“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