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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宫女立刻退下去,片刻后,身披黑色袈裟的道衍走了进来。

徐皇后其实许久未曾见到老和尚了,上一次听闻老和尚悟道走火入魔,徐皇后还派了太医去大天界寺。

道衍老和尚已经六十七岁高龄,但依旧精神矍铄,双眼清澈透亮。

“臣叩见皇帝陛下、皇后娘娘。”

自然是客气话,徐皇后哪能让老和尚真叩首,连忙说道:“陛下早有旨意,大师无需多礼。”

“免礼赐坐”

朱棣这时回过神,看向道衍,说道:“大师今日找朕何事?”

老和尚今日礼数很周全,双手合十行礼后,坐在宦官搬来的椅子上说明了来意。

还是之前朱棣交代给这位黑衣宰相的脏活。

秘密找机会处理靖难时南军的几名主力将领,平安、盛庸,还有如今依旧在淮安坐困孤城不肯投降的梅殷。

淮甸那边没什么意外,道衍派去的使者一番鼓动,已经是孤城一座的淮安城里面就发生了叛乱,还在里面祭拜建文帝的驸马梅殷,被手下给绑起来献了出来,现在淮甸的局势基本稳固了。

负责在淮南率领水师监视梅殷的平江伯、水师都督陈瑄,也接管了淮安城,并派人回南京向朱棣复命。

这种阴私勾当,由于涉及到的人物比较重要,不论是三皇子朱高燧的金吾卫,还是纪纲的锦衣卫,眼下都没有能力处理。

因此,还是辛苦了老和尚,动用他手上以前燕军的情报系统来做。

当然了,后续这种事情,朱棣肯定是要慢慢地移交给金吾卫和锦衣卫的。

毕竟老和尚年事已高,而且这种权柄过于敏感,不太好让其继续大权独揽。

但道衍接下来的话,却让朱棣略微有些不悦了起来。

道衍竟然劝他不要杀平安和盛庸?

平安、盛庸,何许人也?

在靖难之战中,负责一东一西钳制燕军的,主要是两个大营。

其一是背靠井陉道,依靠着山西、河南两条补给线进行补给的真定大营,由平安率领;其二是背靠山东,依靠徐州补给线进行补给的德州大营,由盛庸率领。

而既然能够统帅这两个大营,作为南军名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平安在白沟河之战便崭露头角,作为李景隆计划中强而有力的侧翼迂回力量,重创了负责燕军后方防御的大宁系诸将;夹河之战中曾擒获燕军悍将,如今的阳武侯薛禄。

盛庸则是在济南守城战中挫败朱棣,随后又在东昌之战中指挥军队围杀张玉,并在夹河之战斩杀燕军大将谭渊。

所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对于朱棣这种非常记仇的人来说,他手下从来都不缺能征惯战的将领,而敌人在他的小本本上记得则是清清楚楚。

抵抗他的人,朱棣在内心中几乎从不予以宽恕。

譬如如今在忠义卫任职宿卫的伯颜帖木儿、火耳灰这种勇士,若是不投降朱棣,哪怕勇力再过人,朱棣都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杀之,就像是与他们一道被俘却不肯投降的鞑官一样。

所以,什么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练子宁、景清、铁铉,统统没有好下场。

而如今朱棣小本本上敌对的文臣杀完了,自然就轮到武将了。

朱棣蹙眉道:“平安,竖子耳,往岁从朕出塞,识朕用兵之道,靖难时方才侥幸成名如今以北平都指挥使用之,勉示宽仁而已,如何杀之不得?”

“盛庸,身为武将这般没有骨气,摇尾乞怜的路边败犬罢了,胆气已破,留之何用?”

道衍的回答很简短,却让朱棣霍然醒悟。

“制衡。”

道衍的提议

徐皇后很知趣地离开了,空旷的皇帝寝殿内,只有朱棣和道衍两人对坐。

“制衡?制衡谁?大师不妨把话说清楚一点。”

朱棣严肃地看向道衍,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警觉。

道衍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旁若无人地拿起那张敲打靖难勋贵集团的敕谕,看了几眼过后,抬头反问朱棣道。

“陛下觉得,平安和盛庸,能用来制衡谁?”

朱棣冷哼一声,平安和盛庸作为南军名将,在如今洪武开国勋贵集团衰颓,李景隆和徐辉祖这种勋贵二代将领都不算出彩的情况的下,自然是代表了部分地区军队的利益。

这里便是说,靖难之役其实是一场举国之战。

建文帝朱允炆为了击败朱棣,抽调了西部边界上的松潘精骑,西南云贵的土司兵,北部陕西山西的兵马,还有被燕军分割的辽东兵,再加上朱元璋留给他的淮西劲卒。

而靖难之役的真实情况,也绝非是后世史书用春秋笔法记载的“一阵狂风吹过,本来颓势的燕军胜了”、“又一阵狂风吹过,南军被迷得睁不开眼,燕军又胜了”

事实上,在李景隆白沟河大败,朱棣进攻济南受挫后,在两军的战略相持阶段,朱棣是通过连续不断的战略举措,来一步一步把胜利的天平扳向自己的。

朱棣先是声东击西,打掉了孤悬在北面的沧州大营,继而歼灭了辽东兵的主力,使得燕军四面受敌的战略态势极大扭转。

随后,朱棣重挫了山西方面军,使得山西军不敢走大同-宣府一线,出太行山进犯北平,确保了西北、东北、西南等方向的彻底安全。

然后就是朱棣凭借着燕军的高机动性,在东昌、藁城、夹河等几场血战里,以付出数位燕军大将和上万条士卒性命的代价,彻底重创了南军的真定、德州两大重兵集团。

最后,则是朱棣的战略决战。

后世史书上什么“宫内太监不瞒建文帝,跑出来告诉朱棣南京空虚,要直捣南京”云云,千万别信。

但凡有脑子的,看看地图都知道从北京到南京的距离,在古代是什么概念。

朱棣率燕军全军孤注一掷式的南下,目的是为了把龟缩在真定、德州两个大营里的南军重兵集团拉扯出来。

这便相当于敌方英雄在上下两路塔里缩着不出来,而我方选择了集结中路做出一波上高地的样子,敌方被迫从上下来援,在野区被各个击破。

随后南京这个无人防守的水晶,有两个淮河和长江这两个门牙塔也白费。

事实上,灵璧决战打完,南军的全部有生力量就都被歼灭了,燕军渡江几乎只是时间问题,不存在任何有可能的抵抗,建文帝不可能翻盘了

守江必守淮,而灵璧决战,朱棣已经把建文帝用来守江和守淮的有生力量全部歼灭了。

灵璧决战的意义,与后世淮海几乎是可以等号理解的。

话说回来,便是说,平安和盛庸这两个朱棣的手下败将,在如今明军系统里,还是有些分量和威名的。

换言之,他们足以用来稍稍制衡一下如今有些膨胀的靖难勋贵集团了。

毕竟,平安和盛庸虽然让朱棣恨得咬牙切齿,可这也侧面说明了他们的本事。

“陛下的这一纸敕谕,便是对淇国公和成国公等人的警告吧?”

朱棣沉默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道衍轻笑一声,继续追问道:“既然陛下已经做出选择,那么其实陛下心里应该明白,光靠一纸敕谕是没用的,留下平安和盛庸,宽恕这两个曾经与陛下为敌的将领,才是真正能敲打靖难勋贵的办法。”

“你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给炽儿当说客的?”

朱棣目光锐利地盯着道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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